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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开东人是怎么变成牲口的
人是怎么变成牲口的
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清爽无比；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浊丑逼人。没有了女人之水的浇灌，男人不过是一头蠢驴。
这是电影《驴得水》给我最真切的感受。
电影一开始就让青天白日旗高高飘扬，年份设定为年，把贪腐和荒唐都归于国民党和旧社会，最后奔往延安光明的新世界，给整个电影一个光明的尾巴。这一笔虽然拙劣，但没有这一笔我们连影片的拙劣都将看不到。你懂的。
故事中的三民小学，是一个缺少水的地方，只能走30里地让驴去拉水。这很有寓意，既缺少自然之水，女人之水也不匹配。老校长带着女儿，还有两个男教师和一个女教师。实质上就是三个年富力强的男人都没有女人。男人没有女人就会变成禽兽，或者干脆就是驴。好在孙校长有一个美丽的女儿孙佳；学校里还有一个女教师张一曼。
三民小学似乎构成了一个大观园，所有的人都没有两性关系。裴魁山与张一曼的好事一定不能做成，这是关键。但男人的荷尔蒙必须要有一个出口。孙校长的荷尔蒙是他孜孜以求的乡村教育，乡村教育就是他的女人，是他的水。为了得到了这个水，他成了一个人，一个校长，也能够暂时斩断情欲。
裴魁山追求张一曼，张一曼是他的意淫对象，调戏对象，实践未遂的对象，也是他魂牵梦萦的所在，有了张一曼这个“水”，裴魁山就有心向善，不算大奸大恶；
周铁男的梦中情人则是校长女儿孙佳，他疯狂锻炼，拼命发泄，敢作敢为，却不敢向心爱的人表白。有了这两个女人，三民小学暂时构成了一个稳定的集体。
孙校长带着三个历史有污点的大学教师，从大城市来到偏远乡村，雄心勃勃地开办乡村教育，想让农村的孩子走出穷、懒、贪的怪圈。虽然生活清苦、待遇微薄，但老师们自娱自乐，荤段子满天飞，倒也自由自在。
但三民小学真的缺水。为了解决取水困难，他们把一头取水的驴，杜撰成“吕得水”老师，然后吃空饷。
驴是个牲口，但它开始像人一样，拿工资。这是驴和人之间的第一次同化。
但教育部突击检查“驴得水”的情况，由于山村交通不便，文件下来的第二天就是教育部突击检查的日子。眼看丑行就要暴露，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校长把正在修学校铃铛的铜匠雇来冒充“驴得水”。
由于驴得水老师冒充的是英语老师，所以来自大都市的一曼老师负责对他进行速成培训，迅速教会了铜匠讲几句英文，以为能蒙混过关。
谁知道特派员称自己就来自英国，铜匠讲完几句英文之后，特派员还要听更精彩的表演，眼看就要穿帮了，聪明的一曼拉着铜匠说准备一会。当一曼和特派员说：狗的爸爸（再见），特派员说：狗摸脸（上午好），原来特派员也是假洋鬼子。于是一曼让铜匠用蒙古方言说话，她朗读了莎士比亚的《王子复仇记》中经典一段。
不但顺利过关，特派员还非常高兴，直接任命“吕得水”老师为教育家，每个月发3万法币。但要拿到这一大笔钱，必须要照相。愚昧的铜匠不愿照相，认为那会死人，至少会短命。
一曼用色相下猛药，采取“睡服”的方式，直接把铜匠拿下。这是特派员第一次来这个小村。
正当这些人享受驴得水得来的好处，特派员突然带着美国友人造访。原来美国富豪罗斯先生，正是给驴得水发钱的人。他希望资助中国乡村教育家，委托教育部物色人选，每月要资助10万元，却被教育部从中贪污7万元。罗斯产生了怀疑，非要实地考察驴得水。
我们有理由怀疑，特派员当初为何选中驴得水，可能就是因为蠢驴不会说话。很多时候我们认为上层愚昧，恰恰是因为上层的精明所致。现在美国友人亲自来考核，这就变成了特派员带着大家合伙骗美国友人……
所有的人物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被异化。人逐渐变成了牲口。
孙校长——偏执的理想是有毒的
孙校长为了实现自己的乡村教育梦，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穷山沟，最要命的是没有水，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他所谓的理想。他的理想都写在墙上：学做人，学做事。进来彬彬有礼；出去虎虎生风。
为了理想，他委曲求全，用可笑的击掌聚聚气的方式鼓舞老师，让他们发扬奉献精神，这一幕我们生活中并不鲜见。他总觉得离希望的实现只有最后一点点，所以格外卖力，不想有丝毫的差池。
他想发一些奖学金吸引学生却拿不出钱，让老师们捐款又遭遇裴魁山的抵制。面临特派员到来严查驴得水的危机，他当机立断，找人冒充。他见过大风大浪，明白胳膊扭不过大腿的道理，所以放下身段，卑躬屈膝，宁可不要尊严，也要把大事办成。他的口头禅就是办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他所谓的理想大事，所有人都可以牺牲，都成了他眼里的“小节”，包括他的宝贝女儿。
他虽然内心也喜欢张一曼，但缄口不言，他支走周铁男，让张一曼“睡服”铜匠，连裴魁山都要张牙舞爪，决不答应的。
他不顾女儿的不满，批驳自己的大儿子去延安，声明要和他划清界限。
特派员到来的时候，他让驴得水老师装失声，实际上就是装哑巴，因为言多必失，这是小骗。
当美国人罗斯到来，特派员已经得知铜匠是假货，但由于美国人已经拿到了照片，被驴踢过脑袋的特派员只好将错就错，他说：“我说你是驴得水你就是驴得水，教育部说你是教育家你就是教育家。你必须给我装。”但美国人不好骗，于是特派员让驴得水装死。伪造因为罗斯要来检查，驴得水老师连夜赶回学校，不幸坠落山崖的悲剧。
校长让驴得水失声这是小骗，特派员让驴得水装死这是大骗。有大骗必然有小骗，中国人就这样一直在骗。这就是这个桥段的寓意。
罗斯非常伤心，于是要给驴得水家人捐款1万美金，但驴得水没有亲人，为了合谋欺骗罗斯，孙校长让自己女儿扮演铜匠未婚妻，这已经超出了底线，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当张一曼疯了之后，孙校长让张一曼到窑洞里去，“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事也不听，不做好校服不能出门”，正是这一条死命令，使得张一曼听到了校长被捆绑在窑洞里的嘶吼和挣扎，仍然不敢踏出窑洞半步。差一点就让校长女儿遭受铜匠的糟蹋，幸亏铜匠的疯婆子出现。这是校长的报应。
最后在女儿失魂落魄之时，校长听到项目保存，他还继续担任校长，简直欣喜若狂，女儿一个人踏上漫漫危险之路，他也不管不顾。
在他继续规划他的大事、分派任务之时，居然忘记了张一曼，最后在击掌聚气时才猛然想起，但一声枪响，一曼香消玉殒……
孙校长，他在“美好愿望”的驱动下，不断自我妥协、降低底线、丧失人伦，一步步从好人变成了恶棍。
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这个美好的愿望不是用程序正义获得的，这个愿望，包括理想就是有毒的。
我们需要探讨的是，孙校长曾经有过底线吗？或者说中国知识分子曾经有过坚守的底线吗？如果没有，那么知识分子的底线究竟在哪里？如果有，又是在何时何地逐渐失守的？为什么会失守？
当孙校长第一次让一头驴像人一样吃空饷，同意张一曼睡服铜匠，让张一曼向一个泼妇承认搞破鞋，挥舞剪刀剪去张一曼美丽的秀发，那散落一地的不仅是张一曼的美丽，也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良知。
张一曼——永远像花一样招摇
张一曼是电影里最光彩夺目的一个人物。
她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因为她顾全大局，听校长的话，与同事们步调一致；但她是一个身体主义者。根本无视男性强加于女性的道德观念，她不压抑自己的生理需要，有话就说，有爱就做，从来没有负担。周铁男何以对她非常敬重，因为这一点正是这个男人所欠缺的。
先看外在。电影中的一曼总在采花，她的身上具有“花”的精神，她的花篮里都是花儿，她自己也总是笑意盈盈，实际上她就是一朵花。
她不仅招蜂引蝶，她自己也是蝶。蕊寒香冷蝶难来，那就自己找过去。所有一曼出现的镜头，都是阳光明媚，在剥蒜头的时候，她唱起了《我要你》：
我要你在我身旁
我要你为我梳妆
这夜的风儿吹
吹得心痒痒我的情郎
我在他乡望着月亮
都怪这月色撩人的疯狂
都怪这吉他弹得太凄凉
欧我要唱着歌
默默把你想我的情郎
你在何方眼看天亮
我要美丽的衣裳
为你对镜贴花黄
这夜色太紧张
时间太漫长我的情郎
我在他乡望着月亮
这首歌简直是为一曼量身打造，当她把蒜衣扔向天空，纷纷扬扬，如白雪……我突然觉得凄凉，因为最美好的东西都是不长久的。一曼自杀后，影片再次响起这首歌，我们所有人都恍然大悟，怅然若失，我们失去了最美好的东西，这种失去让我们稀缺，而且无法补救。与女人带给世界的美丽相比，女人的水性杨花算什么？
我们会回想一曼，“昆明有雪吗，我不去昆明”，“我在上海，哪还有周璇的什么事儿”，还有全体老师在一起圣诞合影的快乐，一曼与校长翩翩起舞的轻盈，旗袍掀起的风情万种，还有高跟鞋骚动的心。
再说内在。一曼确实超前，追求性爱，追求生理愉悦，没有强迫和隐忍。在大城市里见谁睡谁，到了落后的小乡村，也没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还是先睡他一觉再说。她的口头禅就是：“让我睡服他。”
但这一切的背后是一曼对身体的自主权，身体是我的，我想要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别人无权干涉，她自己也不在乎。她可以和任何人睡，也可以不和任何人睡，裁决权在她的手里。
当裴魁山想要娶她，一曼反问：“你觉得我是那种可以跟你过一辈子的人吗？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受不了各种条条框框的制约。”裴魁山因为求爱，反而失去了和一曼的交配权。一曼说，“从此我不招惹你了。”这就是逐客令。
身体是一曼的，但享用身体却是大家的，这就有了矛盾。没有享用的，渴望未来要享用；已经享用的，不但希望继续享用，还想获得专有享用权。一旦男人无法得逞，就会羞辱她、诋毁她、毁灭她，裴魁山就大骂一曼是一个婊子。
男性骂女人是婊子，无非是因为她不可控、不顺从、不接纳自己的胡来，无非是因为他得不到、或者无法持续得到。尤其是别的男人可以睡而自己睡不到，那就更加非婊子不可。阿Q也骂小尼姑：“和尚动得，我动不得？”实际上，女人如果顺从了男人，男人根本不可能说女人是婊子，反而渴望女人是荡妇。
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休想得到，所以美好一定会被毁灭。这就是一曼的悲剧。所有的花都是因为美丽被采摘，然后被丢弃，零落成泥碾作尘。尽管尘香如故，暗香残留，但所有人只责怪春天，却并不在意自己的那一双黑手。
裴魁山——最怕流氓有文化
裴魁山长了一张伟大光荣正确的脸，他的口袋里始终挂着两支钢笔，可谓满腹经纶，假死的那一套理论，直接把美国佬带到沟里去了，而且是用西方的文化，他的水平绝对是杠杠的。就是骂人也是超一流的。流氓不可怕，最怕流氓有文化。
张一曼不怕万众歧视，但却被来自同僚的裴魁山骂得颤抖，这就是有文化的流氓的厉害所在。他知道语言的刀刃在哪里，也知道张一曼最柔软的是什么。
裴魁山最大的特点是爱钱，他精打细算，贪小便宜，他曾经帮着前校长吃回扣被处分。贪财和精明已经深入他的骨髓，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到聚餐结账，他就要拉肚子，上厕所。生理反应和心理反应，竟然真实的融在一起了。
但裴魁山想要恋爱了，他爱上了张一曼，我不觉得这种爱不真诚。在漫天飞舞的蒜衣中，老裴使出了洪荒之力，那一段表白无与伦比，杀伤力很大。
他说，“一曼，你真可爱，我喜欢你，我想娶你，我想和你过一辈子。别人说你放荡，那是别人不理解你，你就是太单纯了，信任每一个人。”
一曼说，“我就是放荡，我喜欢，我高兴，我就是这样的人。”
老裴赶紧说：“你不是那样的人，是大家中伤你，给你留下了心理暗示。但我相信你，真实的你不是那样的。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随便了，那是在伤害你自己。”
一曼说：“我真的，真的就是想活得自在一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没人管我的地方。对不住啊，裴魁山，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招你了。”
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裴魁山不但没有赢得爱情，反而失去了调情的机会，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打击。他的伟大光荣正确碎了一地，自己都觉得可笑、可鄙、可怜、可耻、可悲，但他还没有绝望。他那句“晚了”，很是动人。不管是不是真爱，也不管是不是真懂。在那个当下，裴魁山是真实的。因为他的脸明亮，阳光打在上面。
但一曼要睡服铜匠，却让裴魁山愤怒了。他痛恨校长和铁男送货上门，怒不可遏地冲向一曼的窑洞前。这个性无能的男人，听到热辣辣男女交媾的喘息声，终于崩溃至极。这是压倒裴魁山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恼羞成怒，以至于愤然出走。
这是人转变为兽的必然过程，他要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等裴魁山再次回来。别人都喊热，他却穿了一件貂绒大衣，这不是他显摆，而是他变成野兽的象征。因为只有野兽夏天身上有皮毛，他要嗜血，要报仇，要毁灭一切。
在山坡上，校长向他道歉，说不知道他在追求一曼，裴魁山却只惦记着钱。裴魁山固然贪财，说白了却是爱情受挫，是内心女神精神的失落，他的道德观念无法接受一曼放荡，更无法想象一个破鞋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爱情，校长和周铁男的纵容点燃了他内心潜藏的恶，在一曼的窗前，小铜匠的孔武有力更是把一个男人的性无能吓坏了。关键是，这种吓坏还带着屈辱的烙印。
暑假后，披着貂绒的裴魁山归来，对曾经爱慕的一曼只有鄙夷和轻视，曾经的一切随风而逝。在咒骂一曼时，他每一句话都充满着怨毒：
“张一曼，我就实话实说了啊，张一曼，你就是一个臭婊子，你原来在城里干的那些事谁不知道啊？你就是个过街老鼠，你好意思挑三拣四啊？你真不要脸，你配吗？你有什么资格挑别人，有人肯睡你那是给你脸，你连婊子都不如。婊子那么干是为了钱，是为了活着。你呢？你倒贴。你真贱，你比婊子还要贱。你知道你在男人眼里是什么吗？你就是一个公共厕所。张一曼，你走到今天，那都是你自作的，这就是你的报应！”
如果不被铁男拉走，他还要骂得没完没了。
这是一个失去尊严的男人歇斯底里的报复，是被拒绝后自尊心受到严重挫伤的彻底反弹，这是一头驴，一个牲口，一个野兽。当初向一曼求爱的时候，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侃侃而谈，文质彬彬，那个人已经死了。人不见了，畜生就会出现。
铜匠——从野人到人再到畜生
铜匠完全是被卷入的，他原本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单纯善良没文化的文盲，有话直说，高兴了就唱，他给三民小学修铃铛，被学校临时拉来客串驴得水，反正差不多，铜匠也就是一头驴，一个牲口，他本身就是蒙昧的野人。比如他没有被官方化的蒙古语言，以为照相就会死人的迷信，老规矩就是脱下裤子撅起屁股，让老婆鞭打……
但他稀里糊涂就接受了文化的洗礼：被洗干净、被培训、被“睡服”，一曼不但教会了他接吻，还教会了他用很多姿势办事……
当他离开的时候，他感到了巨大的痛苦，校长送给他几本书和一席话，告诉他有教无类，让他好好读书，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一曼启迪了他，男人真正的成熟是要依赖女人的，永恒的女性，引领人的提升。所以当一曼采野菜经过的时候，铜匠被绝望和美窒息了，他语无伦次，他说，我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我有老婆，我们那算什么，我是老师，你是铜匠……
一曼告诉他不要多想，告诉他中山装第一个扣子要扣起来才好看。毕竟是肌肤亲近过的人，当一曼帮他整理扣子的时候，铜匠抚摸着一曼的卷发。喃喃自语，真好看。于是一曼剪下一缕秀发留给了他，这一缕发丝，让铜匠扎扎实实感受到了人生的诗意所在，这是女人之于男人的创造意味，于是这个逐渐开化的男人，为逐渐走向阳光的一曼唱起了浪漫的情歌，抒发内心蓬勃的爱，这是真正的兴发感动。
铜匠回家后，居然啃起了书本，他渴望美好，渴望缩短和一曼的差距。在孙佳的帮助下，他读了一些书，逐渐从一个蒙昧的牲口，转化为一个读书识字的人。他开始懂得自尊，甚至想争取属于自己的自由。
因为特派员的突击造访，一曼与铜匠的事情败露，铜匠的泼妇老婆前来闹事，她最大的证据就是：“铜匠回家之后，几本破书翻来翻去，连说话的口音都变了。更重要的是，晚上的姿势变了，花样多了，办事就办事，居然还咬起了老婆的耳朵，还想要吃人，人是能吃的吗？”
当一曼与泼妇起了争执，铜匠突然暴怒，产生了一种伟大的英雄主义，横在一曼的身前，让一曼快跑。泼妇让铜匠脱下裤子撅起屁股让她抽打，铜匠不再接受，突然怒吼，你给我滚！滚！滚！
突然巨变的铜匠让他老婆感到诧异，以至不知所措。但一曼为了校长的大事，不得已违心地骂铜匠：“我不过是骗你，你只是赶上了，任何一个铜匠、银匠、伙夫、厨子……我都可以和他们上。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牲口！”
是一曼把铜匠变成了一个人，现在又重新把他打回一个牲口，没有了女性的指引，铜匠精神上不再发展，成为一个精神的侏儒。一个没有进化好的人是可怕的，一个觉醒的牲口也是可怕的，这个时候的牲口叫畜生。
当铜匠把那一缕头发扔在地上，过去积累起来的人性荡然无存，包括一个晚上的温存，包括几本破书里的仁义道德，还有孙佳辛辛苦苦的教育，都被丢弃。
美国人罗斯来了，铜匠的价值凸显，特派员需要他继续扮演驴得水，他说：“10万块钱，我一分也不要，我过去不识字，没有文化，被人利用、欺骗、嘲弄，校长说，有教无类是对的，那笔钱应该拿来发展教育。但我的条件是开除张一曼！”
他是另一个裴魁山，他穿上了裴魁山的貂绒大衣。寓意他又变成了牲口。他虽然像是一个文化人，但无耻残暴，高高在上，是一个寡廉鲜耻的牲口。
他要残忍报复一曼，让所有的人都骂她是婊子和贱货；但还不够，最后还要把这一曼最美的卷发毁灭掉。在他的指令下，校长拿起了剪刀。“往上剪，再往上剪”，他声嘶力竭的喊，一剪刀，一剪刀毁灭了这朵娇艳的女人花。
女人花摇曳在风尘中，花的美丽被毁灭了，一曼发疯了，这是她生命的意义所在。
铜匠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亲手毁灭的这个人，恰恰是塑造自己的人。这是一曼最大的悲剧，如果一曼没有睡服他，没有把一颗文明的种子种在他的心田，没有真正的男欢女爱，这个人就是一根木头，一头真正的牲口和废物，但一曼塑造了他，他却用来毁灭美好，一曼是给自己准备了掘墓人。
但我想，假如没有最初的骗局，没有驴得水这个人，哪里有后来的特派员和欺骗？那么真正杀死一曼的还是人性深处的贪念，最初的底线是不可破的。正如孙佳最后对他父亲说的：“如果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以后只会越来越糟。”
如果我们把对铜匠的整个启蒙看成是一次教育事件，更是冷汗直冒。当孩子意识到让他接受教育，不过是利用他，欺骗他，他就会对教育怀有很深的恶意。
这时候我们一切的教育都不可能成功，我们只能教会他们知识，但却没办法教会他们做人，他们受教育最初的逻辑起点就已经错了。错误的教育方式，只能获得相反的教育效果，没有文化的积淀，没有人性的悲悯和善念，知识越多越反动，知识不过是牲口杀人的武器。
周铁男——不过是触地而起的球
周铁男最大特点就是脾气火爆，铁骨铮铮，正义感爆棚，他很狂，说话口无遮拦，想喷就喷，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大学打过系主任，完全是一个混不吝形象。
他几次想要在特派员面前戳穿校长的骗局，对小人得势更是咬牙切齿，当铜匠要剪一曼的头发，他更是拼死护卫。在这样一个社会，他还是一个本真的人。但这一切都来自孙佳，这个小姑娘，连一头驴都取了名字，都能平等相待，这是多么单纯可爱，是她使得周铁男的本真得以保持。在夜色和灯光下，两个人跳舞，笨拙幼稚，相携相爱，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但周铁男本身也有两面性，他敢于顶撞权威，却不敢和心上人告白。他只是嘴巴厉害。一个嘴巴厉害的人，往往都比较怂。因为他不能承担事态往坏的方面发展的后果，所以色厉内荏，妄图用嘴巴先把别人吓唬住，这就是软。
周铁男就像赠送给孙佳的那个球，一旦碰上了坚硬的东西，就会反弹很高。当他信誓旦旦要护卫张一曼，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他立马就尿了裤子，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抱住特派员大腿，磕头如捣葱，乞求放过他一条狗命。
他开始为虎作伥，求助孙佳扮演铜匠的妻子，最后当特派员让孙佳嫁给铜匠，他大屁也不敢放。反而斥责孙佳幼稚，“你就是一个小孩”。
孩子的天真，映衬的恰恰是成人世界的丑陋。是的，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我们长大了，长大不过就是会算计，会谋划利害得失，然后早一天死而已。
当孙佳最终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箱子，那个箱子里满是五颜六色的球，这是周铁男积攒的球，但却没胆量给她表白。在马车颠簸之后，整箱子的球全都散落到山下。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个时候的周铁男是笨拙的，在爱情面前也是胆怯的，但那时候多么美好。
铁男说，“我就是虚与委蛇，等我当上大官了，我一定好好整治他们。我要混进去，我没有枪，我没有权，有权就能支配一切。”这就是周铁男最痛的领悟，但这是李斯的老鼠哲学。
那么混进去之后呢？不就是做特派员，做那个脑袋被驴踢过的人？
孙佳——奔向延安的光明所在
孙佳是皇帝新装中的那个孩子，她真心把驴当成朋友，替驴喂药，听驴说话。她相信一切都应该分对错，讲道理。当铁男骂他幼稚，只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她猛然间警醒，既然我是一个孩子，那你还追我什么呢？
一刹那，她失去了眼里的英雄，失去了自己等待已久的爱情。她不可能嫁给一个懦夫，一个逼着自己嫁给牲口铜匠的人；
他的爸爸为了他的大业，宁肯牺牲女儿，甚至为女儿下跪，只是用亲情压迫自己屈服。到了最后，他还是没有醒悟。
一曼也死了。那个总是为别人剪头发，把别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曼，却让自己的爸爸、她敬爱的老校长亲手剪去了满头秀发，变成了丑陋的秃子，一曼发疯了，自杀了。
还有那一头黑驴，为这些人兢兢业业驮了那么长时间的水，然后被他们杀了，他们吃它的肉，喝酒，吹牛逼，谁才是真正的牲口？
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她一无所有，两手空空。她选择奔向延安，她哥哥所在的地方。也许世界会因此全部改变，也许这是她的又一次幼稚，鬼才知道呢！
驴得水的故事，不是一个鬼故事，是薄松龄的故事，一曼是一朵花，周铁男是一个球，裴魁山和铜匠都是牲口，校长是一个病人，理想主义的重病人，但他们所有的人都是驴。
孙佳是指出皇帝光着屁股的孩子，只有孩子才配有未来。当一曼和孙佳都离去的时候，意味着女性世界从这里退出，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三民小学从此不仅没有水，也没有美好的女人，所拥有的唯有永久的黑暗。
没有了女人的浇灌，男人不过是一些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