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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惑小传一个农村学渣的奋斗史
一
公元一九七七，七月流火，壬戌夜半，任河之畔竹园村，婴儿啼哭忽起于泥墙茅屋之中，余降生人间矣。母死去活来六七日，始解，巫者止，医者去，邻人散，祖母与父喜且安。
祖母罗氏，寡妇也，强人也。祖父晚年得子，未及花甲而逝，思粥饱而不得，未瞑目也。吾姑母三，未及及笄，换粮以归，祖母以求独活吾父。吾父也，少孤，敏而好学，擅书毛体，略通丝竹管弦，痴迷样板戏，文化大革命之赐也。阶级斗争，实私恶也，保甲恃强，鹰犬凌弱，吾家多遭欺凌，孤儿寡母，未曾示弱。余刚强之性，家传也。
吾十岁祖母逝，生前常语吾童年及祖先事。吾母体弱少乳，适邻里有堂嫂二三人，皆长于吾母，悉有侄长吾岁余，祖母借乳哺我，乃活。及长，敬嫂如母，不忘哺育之恩。又云先祖友谅公，北汉王也，造反英雄，兵败亡之巴山，义门陈之后，不可弃义绝恩。成年，众友称吾具豪侠情义，祖先基因，祖母教诲也。
又云：吾周岁午睡，尝有黄蟒盘踞襁褓，父惊而欲杀，祖母止之，曰生肖元神显灵焉，可见此子非凡。余已届不惑，未见成就，始悟祖母望孙成龙，迷信乌有也。
吾幼年多难。学步之年，尝随父耕作田间，堕田坎三丈，落于河床卵石之中，未死，仅头部微伤。三岁又堕，留疤痕一，无大碍。四岁学大人如厕，堕茅坑，溺于粪水，几欲无救，然亦未死。七岁学泳，溺于巨浪，发小救之，虽惊魂，未改顽劣，习得好水性。十岁恶犬扑之，心悸至今。十一岁，赤膊摘蜂窝于高树，蛰而堕树，昏迷昼夜，浮肿月余，亦未死，然至今闻蜂而避。夫生死历多，知父母惊惧胆寒焉。余生于十年浩劫期年，戏曰：劫后余生，必有后福者也。
二
六岁随学童入村小玩耍，于啼哭之间识字颇多。然祖母溺爱，曰山溪多险，未准入学。七岁发蒙，不学拼音，然能过目不忘，识字胜高年级同学，喜连蒙带猜读评书，多为《说唐》之类，父劳作休闲之物也。
十岁，村边架索桥，大河无阻，转中心校读三年级。师拒收村童，唯留吾且喜，因见吾数学百分之故。始教拼音，学作文。首文《与父相植》竟刊于校墙，自此结缘文学焉。师乃卷发佳人，时髦不类俗流，常抱吉他率蒙童之河畔，歌且舞之，流行曲焉。余年幼，竟迷醉。师喜我爱我，假我图书无数，吾始知安徒生、格林兄弟；又偷阅师藏金梁古温之侠文，养我慷慨尚武之气，至今受益匪浅。每至还书，师命我讲述，能侃侃焉。放学归途，多有同学替我荷书，贿我零食，央我说书，竟有南辕北辙而返，兴尽也。童年得意事有二，一曰作文，二曰说书，皆恩师栽培之功也。恩师同姓，芳名礼贤，私下嘱我呼之为姐。尝还书至舍，见我皮黑，隆冬温汤，赤裸洗浴，余当时知羞而惘然，成年忆及，感佩良多，肺腑皆热也。
十一岁，为少先队大队长，不知其意，唯以佩三杠袖章为荣，以自由借阅队室图书为喜。十二岁，遇数学老师文氏，管教甚严，考试凡有错漏，皆受罚，畏而惧之，不敢失之满分。成年思及，畏化为敬。毕业，吾作文零分，亦中榜。后知之，吾交卷之后，作文附卷被调包，然调包之人依然落榜。
三
十三岁入大竹河中学，首文记劳动场面，绘声绘色，师评为范文全校师生传阅，余傲气渐长。因文中笔误，苏东坡写作东皮，师戏谑去我水旁，呼“开皮”，自此为绰号终身焉。初闻怒，后习以为常，倍感师生亲切焉。
余个小力弱，常受校园欺凌，于是结交同学雄霸者以求自保，吾亦习武强身，由此学业渐荒。时下气功热行，吾购地摊书自习导引，无果。又有退役军人袁氏，吾干叔也，军中散打亚军，教我增力搏击擒拿之术。吾自以为强焉，寻高壮者搏之，常致人扑地流血，少有败绩。年少轻狂，闯祸无数，亦自伤无数。强我意志身心，亦长我暴戾顽劣，刚愎之气，至今未去。伤及无辜，荒废学业，思来愧之。壬申年，率同学数人逃学探险巴王洞，有同伴二人，烛灭坠洞，虽有惊无险，然此事哗然，吾受罚亮相于国旗之下，警示校友。余羞愧难当，又思学业不堪，家境困顿，遂辍学而归。遭父痛斥，遂又留级返母校临河附中，一曰不花钱，二曰带胞弟进学，三曰混毕业证。
临河复读两年半，顽劣更甚。交厌学友，流连录像厅，读武侠言情于课堂，逃课习武于草野，斗殴逞凶于校园，稍遇拂逆，拳脚相向，曾多次袭青壮教师于讲台，而今思来，汗颜不已。吾自恃聪明，稍拾课本，成绩即可领先，然不可持久。校长陈氏国胜，痛惜我材，诲余曰：“聪明反被聪明误！判若两人哉！”心下愧且悔，刹车不及，损友环绕焉。而今思之，青春叛逆也，未遇良师也，加之吾母多病卧床，经济困顿，以致每期兄弟学费皆有赊欠，心下暗淡，前途绝望，发泄郁闷之气，自暴自弃者也。此期间，常为母寻医，夜行山间，独自路旁垂泪无数。吾至今恶闻呻吟，一闻心碎，童年阴影也；吾患疾剧痛亦不出声，亦在此也。
荒烟岁月，亦有自豪事。一是习文练武，自信坚强，身体倍棒；二是博览闲书，未受教科书束缚，思想精神自由，成年之后竟鄙视埋首课堂者迂腐僵化；三是情郁于心，书之文字，能以古体现代诗抒怀，课堂之上不可学也；四是为母寻医，耳闻目染，读医书一卷，略通医理药性；五是自制竹笛一只，不识音律，竟以管弦遣悲，首曲乃《世唯母好》；六是断断续续作武侠小说半部，校友之间流传甚广，得意洋洋，师缴而付炬，甚憾。
乙亥春，有同学王贤勇辍学之浙江打工，邀我同往。吾路资无着，未能成行，送行十余里，挥泪而别。及归，寻原大竹河同学罗远见、发小胡宗斌诉说衷肠。心有戚戚，和盘托出。皆曰：“既有悔意，何不奋发乎！子不闻周处故事乎？洗心革面，为时不晚！”遂商议，求于原班主任陈兴顺老师，邀吾转学复进大竹河中学，以静心求学。开学两周，遂愿。余感于友情师恩，遂埋首课本，三更眠五更起，一百日又三，中考侥幸，榜上有名，录于达县师范。及毕业，同班不识者有半，犹见吾读书专注者也！
四
吾中考事颇可书之。吾复入大竹河中学至毕业共计天，均睡眠不足三时辰，废寝忘食，师友鉴之。两眼昏昏，神情木然，念念有词，默诵英文也，英文者，弱项也，自初一补起，百余日可考七十以上。化学空白学起，中考校魁也。今已不识化合价及单词，嘻嘻！吾昼夜苦读，恩师见之，移空室独居，作息自由也。吾力大食多，早餐馒头十余，同学惊呼，彼时身高1米5，暇时角力，师生罕遇敌手。吾子夜困倦，即往操场伸拳踢腿，以手为足倒行一圈，脑体互换，供血大脑。有早恋鸳鸯偶见，以为鬼也。吾心无旁骛，一为报良友及恩师，二亦自证聪明，以舒失足悔愧焉。会考吾已名列前茅，体育几近满分，锻炼之功矣！
中考须之万源城，师嘱盘缠上交，自备零花。父搜罗家底仅70，吾视母卧病在床，不忍相逼，骑单车之邻乡亲友家，以父之名借之，凡五六家，共集资，义父刘公最多，30元与我，不还。怀揣元，又与罗远见议之：“不交与师，不同行，恐贪。”乃前日单骑，节约路费也。路遇大雨，落汤鸡焉，次皮窝，感冒，上吐下泻，罗多有照顾。翌日至城，虚弱不能负车。余平生首睹城市，奇之。会师逆旅，宿二元店，蚊鸣如雷。吾不与同学共餐，悄然吞面条，五毛一碗，吾每餐两碗方饱。次日考数学，36分题失措，黯然归舍，蒙头大睡，被中泪流旦夜。体考，买双星球鞋一双，15元，为助力也，首次奢侈，平生第一双球鞋。体检肝功不善，求人贿之，买“红塔山”四包，计48元，不痛钱哉！四日而毕，吾费资不足百元，而同学皆告罄。吾恐父责我举债，买褂一，又思母衣衫破旧，买衣裤一套，皆地摊货，共25元。依然单车返程，一路还钱，语与实情，多有免债。此事多年方告之于父，父曰：“汝之狡黠，可恨可嘉！唯望汝不忘助难之人！”至今思之，亦心酸，亦自得。
归家终日惴惴，一忆数学，寝食难安。某日下河欲泳，对岸呼曰：“小子传言，陈开波中榜矣！速往教办填政审表！”吾大喜过望，不顾浑身淋漓，赤脚归而语之父。父正午睡，朦胧曰：“汝之孟浪，吾已失望多年，梦话少说！无钱可哄。”吾转身单车狂奔，有泪有笑。至教办，见余总分高许多，唯数学不堪，竟未及格。后师范同学笑余，曰：“总分录取，吾数学之外，强尔等远矣，方可与同列，否也？”填报毕而欲归，父已至矣，汗泽笑颜，逢人奉烟。夫电话至乡衙，随后捎信至家云尔。
然则喜忧参半。喜者，苦心不负，鱼跃龙门也。彼时贫寒农家子弟，师范即谓阶级跃升。吾更感浪子回头有成，每思泪下。忧者，家徒四壁，父独母病，学费无措，唯艰难举债以赴。一日午梦，见祖母自墓中出，牵母猪至家，语母曰“可育仔猪卖钱。”觉而醒，告之于母，母大惊：“吾昨夜亦有此梦！”乃与父谋，借堂兄母猪育之。说来也怪，堂兄育之，此猪每胎二三，故借。母育之，每胎十二三，夏冬各一胎，收值正好春秋开学足用。吾师范毕业，猪不再孕。神乎哉！？自吾升学，母亦身体渐健，心情大好乎？每每思之，感谢苍天，感谢父母，感谢良善师友，亦感谢我家老母猪！
五
乙亥秋日入达师校，如刘媪进大观园，稀奇之，然纸醉金迷事远，拮据也。同学皆精英，然细细观之，不学无术者渐多，所谓铁饭碗在即，志堕也；埋首课本，迂腐僵化者遍地，文弱眼镜过半，吾视为奇观笑谈；且不少学子以谋官位为志，此等亦不入我心；余之乐也，流连图书馆租书摊而已，三年以降，校外书摊皆熟，无可借也。然吾读书，渐远武侠言情，多读纯文学及史哲之类。始知鲁迅之深刻，诸子百家之高远，唐诗宋词之唯美。吾喜纵谈古今，言论多与腐儒不符，教科书之外知之颇多，同学奇之，视为叛经离道，然吾始悟自小读闲书有益哉！
入学数周，会国庆晚会，吾山野小子，不知击鼓传花何意，执花而笑，推我入场，大囧。无以为演，拳脚而已，众喧问之，“真功夫乎？”吾视墙角有砖，掌劈断之，此初二即能，然同学皆是醉心考分埋首故纸堆之人，少见多怪，唏嘘不已。自此以武闻名，同学群架倾力邀我，吾皆以言辞规劝止斗。不听，则去之。吾非不敢斗也，实惧伤人赔钱也，赔钱即是伤父母血汗，不忍也。再者，吾意欲告别少年暴戾也。
入校半年，身高暴长，陡然无衣，无钱添置，单衫过冬，唯运动生热，然食量又涨，曾一餐食拳大馒头十三枚，广为笑谈。余自卑不已，独行野外垂泪。时以竹笛遣悲，常以读书忘怀。
初学舞蹈，因韧带力量优于他人，会空翻劈叉等，初中习武之能也；师器之，托举旋转与师为伴示范，吾颇为自豪。吾亦视老师为女神，老师名易守贞，从来素颜布履，气质飘飞如仙子，既严既慈，天命已过，美不可言，余心中暗比白娘子，竟梦中呼“易妈妈”。
丁丑春，吾始有诗文数篇发表于省报，皆苦闷之作，署笔名“陈过”。自此以文闻名，多或知陈过而不知开波也。有青春红颜近之，结缘文艺也。始有初恋，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然自卑粗野鄙陋，避之，时自怨自艾，时嫉世愤俗。苦闷无着，入塔砣朝阳寺蹭斋，遇付姓道长算卦，与之辩，不服，乃卜余前程，云吾半生坎坷，无钱无权，而立之前无妻无子，惟娱诗书，或有微名云云。今已不惑，诚是焉。由此，吾喜易学道术，读佛道之书，心结颇解。
吾尝为校长撰讲稿，为校庆作剧本种种，无有师授，皆自学摸索。
丁丑至戊寅，同学流行自考大专，吾亦报考，无钱买书，借阅于同学，随便翻翻，竟过之。然书主往往落榜，皆疑余作弊高手，不辩。《心理学》《马哲》无有教本，分逾七十，中师夏至诚屈登广二位老师授课深而有味，吾听之甚迷用心颇多之故也。同学王聪喜读书如我，吾视为智友，尝赠阅阿德勒《挑战自卑》，余受教巨多，然亦未弃佛洛依德之旧理，此吾心智之矛盾统一也。
师范三年，成绩中上，操行C等，顽劣之故也。获奖金一次，从未补考，甚慰。然拮据困顿，痛入骨髓。资我者众，初中落榜同学陈武学，掘煤初薪寄我一百，不敢忘；发小胡宗兵借钱多次，拒还；发小陈邦风时务工达县，吾断炊即借；小学代课老师王公方清，于路旁偶遇赠我十元，已故，甚念；堂兄开霜时落榜临聘于乡衙，月薪仅百余元，竟资我五十，勉励殷切，不敢忘，书生情怀之共鸣也。资我助我者，不一一罗列。恩义虽远，吾铭记终身，时时图报。
六
戊寅孟秋，分配临河母校任教。就岗之前，有亲友嘱余贿之校长以图重用，吾自信成绩能力，不屑为之。时有同学同乡并至，伊留总校，吾发配村小太保寺，始知人情势利，然亦不悔。校长乃吾小学毕业恩师陈国胜，告曰：“村小锻炼，以图大用，班入乡前三甲，即可归，汝不可负我苦心。”后有同僚诲余曰：“汝少年暴戾恶名，不敢留用，故逐之村小，磨砺棱角也。”始知因果不虚。
太保寺者，高山古刹，残垣断壁以为校舍。冬雪先睹，寒风独享。吾衣单衾薄，瑟瑟焉。村民常以鬼神事语余，学散之后，荒郊无人，柏森枭鸣，恐怖陡生，清灯只影，夜惧出恭，蒙头而睡，然孤独难眠。由是重拾导引术，每夜打坐吐纳，或读书养心；晨起则习拳脚于荒野草坪。寒冬惯例，学生交柴取暖，无刀斧，碗粗松木吾拳脚劈之如屑，村人见之以为奇，自此村霸不敢欺辱校园。起居潮湿寒冷，生湿疹，遍体流脓，不可坐卧，然未辍教学。幸弟子24人，聪明可喜，敬我亲我，心下大慰。
山童体壮敏捷，吾课堂之余以武训之，代体育也。组队16人，朝夕演练，虎虎有形，万源电视台偶遇采之，甚慰。有留守儿刘金钊，厌文喜武，颇有天赋，常留宿教之，亦驱我孤独恐惧。其十余岁即可空翻倒立劈叉事，力速柔捷皆超出同龄远矣，颇得我传，后军中成名。吾又以竹笛授音乐，排舞蹈，演小品，制节目有许，于童子节会演，得誉多多。吾授语数之外，以一人之力课皆开齐，村小未有先例也。然同事迂腐，多有诟病，斥余误人子弟焉，密告校长，不理。亦有家长不解，教儿女武与舞，不务正业也。
然则奋发而有为，余四学期语数均列乡魁，冠亚者远矣；取全乡同级前十名为优，余独占其八。期年暑假，问调动事，校长已右迁，新校长爽诺，调教学萎靡者入总校，曰受训；曰吾家长所重，不可调离。无奈，始知官乃厚黑高手。山民淳朴可昭，岂知我心飘摇。吾困顿山寺两年，未曾买菜一日，皆村民所赠，寒暑放假，竟荷腊肉十余块至家。
吾童年贫寒，推己及人，未让一人失学，至今引以为傲。时薪三百有余，不足垫付二人学费，山区贫者居多，每期垫付二千有余，延期收缴，然至今仍有数百元未收，不计免之，同情也。吾有胞弟，学费零花皆我出。开学伊始，总务账房一并欠条为据。年终结账，不能净债，举债过年关，女友离去。
一日归家，见母饲猪，裤有破洞，心酸，之市购新裤二条，曰：“吾母艰辛，儿已有薪，不使破衣；如吾薪过五百，不使饲猪。”十余年后，吾薪已三四千有余，吾家依然有猪，母曰自食其力，减我负担。愧哉！
父喜观剧，邻里皆有电视，父自尊，不愿仰人鼻息而观，吾读书家贫如洗，不能购，尝谓我曰：“如有薪，孝敬黑白电视一台，非熊猫牌不可。”己卯春，挪用上缴学费购二手彩电，长虹牌，父大喜。余发薪之日，皆签字不领。暑假二上潼关掘金矿，未有大获，欠人情无数，归家购电饭煲电炒锅，添置被褥新衣等。
余常痛于时乖命蹇，付道长遗我邵氏命书一卷，山寺青灯古佛，阅之颇有心得，尝预言友人父死三月，言代课老师武清某年必发财有官，言代课老师红梅必某年嫁贵夫，皆验。又观吾身，知穷通顺逆有时，始悟命理乃世态哲理，由是乐天知命，忧虑渐去。尝为母寻医三伯父明国公，遗我《伤寒杂病论》，欲传我衣钵，然吾已无医志，谓病在贫也，非在疾也。见隔壁二伯父明万公有杨公救贫书五卷，堪舆风水学也，借而阅之两年，放学之余走村访宅，所谓家访，实用心踏穴寻龙也，亦有心得。岁月孤独，又报自考，得大专文凭。此皆精神成长，不负荒山困顿。
人生最美之诗，不在荣地，乃回首往事，糟糕狼狈处耶！
七
庚辰秋，吾自潼关打工归来，问及调动总校事，有友劝我贿上，不屑，坚信吾成绩能力如秃顶虱。然开学会议，后进新入者就职总校，独吾原任，怒，几动武，思及少年暴戾之悔，强忍之。时原校长右迁我乡书记，之党委诘问许诺事，笑而电话校长，遂愿；又嘱我努力云云。
吾原志在教授初中，以助吾乡子弟跃龙门为愿，自以为学历能力可胜任，然命我教五年级国文及小学所有体育，周课时二十二，苦累非我惧，志屈为痛也！总校二载，工作如村小，成绩亦斐然，弟子进步普遍，杰出者十余人，名次颠倒为魁，家长学生颇可许。
吾弟开江，小我九岁，母孕之时，吾思有妹，降生之夜，父唤我视之，吾至楼梯得问添弟，返床而睡，不视。成长岁月，竟如胶漆，同榻共枕，昼夜教诲，尝曰：“兄之歧途，汝之直路，不可覆辙。”弟聪慧胜我，喜文厌武，斯文有加，吾爱之如宝。开裆之年，即教识字，及长，兄弟奇文共赏，教学相长焉。余参工其进初中，假日常爬山涉水之村小共来去，交流焉。一日问之志，曰“挖煤！”余大怒责之，曰邻里青壮挖煤皆起新居，吾家至今土屋石墙，不堪也。吾怅然诲之，弟亦自觉，学业优异且多才。然吾常忆及此言，辗转难眠。学费零花吾皆出，唯恐其堕志。吾任教总校，无舍租房，常夜半视之，恐其似我中学歧途也。后以区魁升万中，父原欲亦入师范，吾阻之，深受其痛也。高一分文理，汝文理皆长不可择，受兄影响，趣在文史，电话询我，曰：“吾家不缺文化，缺金也，理工乃生产力，汝志在必得！”后北理硕士，IT工程师。辛巳年吾女友欲招我入赘，吾须负担购房款二万，其余不管，众皆曰捡便宜，然囊中羞涩，千元无有，况万数乎？弟亦高中，吾欲全力资之，无暇他顾，遂绝。寒假往东莞，占卜为业，得钱三千，归而还尽旧债。
壬午秋，弟子升初中，欲续教之，以为升高中大有人在。然有旧僚语之新校长，曰吾不拘常规，未有经验，性暴戾，不可用。乃换其侄女，又自领一班。吾犟之，乃命我入初中教生物历史，仍授体育。余愤愤不平，无奈，见弟子可爱，教授如旧。一日上体育，军容整齐，吾示范矫健，见有两人远远观之，区教吏胡公国伦，何公早建者也。课毕，招手示意，问工作满意乎？大专学历得乎？余性直好讽，曰；“不满意得很！早知吾乃体育教头，不考汉文专业，考体专可尽我材！”胡公曰：“吾器自考文凭，知汝工作卖力，亦有成就，欲调汝进大竹河中学教国文，可乎？”答曰：“不可。父母在，不远游。况片区之内，自考者非我一人。”何公曰：“小子狗坐箩筐不识抬举乎！自考非汝一人，何意欲汝？！”乃惭，默然听命。后之密室，胡公曰：“小子材质，吾视之在心久矣，易地而教，镀金也，三两年乃归，可为教长，卿自努力。”答曰非我志也。然深感知遇，终身感恩。
八
壬午仲秋，调大竹河中学，踌躇满志焉。骊歌七年，复入母校，见恩师诸人多已霜鬓，心有感叹。常闻师训劣徒，以我立地成佛事诲之，慨而愧之，恐失范于恩师学弟。
吾以助学童中榜为志，调动之故也。然则校长符氏代胜语余有凶霸之气，武力在身，委学渣班于我。入我门者，皆他班弃徒，非顽即劣。班风彪悍，辅师多弃之不顾，或至讲台而颤颤，或涕泗而出门。吾始以武力镇压，生皆畏我如虎，稍有安息。然不敢稍离，转身即乱象复炽。余思及当年叛逆之心态，始悟教育之道，攻心为上，非力也。体罚无功，说教无用，乃现身说法，不耻重提当年顽劣，剖析心态，引诸生共鸣。吾将心比心，以心换心焉，生皆视我为长兄，亦师亦友耶。一日，有男女诸生聚食而谈，直呼“开皮兄”云云，吾偶至，欣然而应，生皆惊恐，吾笑曰：“无他，呼我绰号者，皆吾至友也，汝等绰号之后谓我为兄，真吾贤妹弟，弟妹众多，人生快事矣！”自此，鸿沟渐无，吾令大行，学渣集中营变为快乐大本营。同事不解，诽我者众，然则师生默契，享受温情。
吾又以文体事活动青春，不至无聊而废堕；又以圣贤言行诲之诸人，使之明理；以改过自新事例喻之众皆有可为，不至青春绝望，自暴自弃者也；又告之成材非唯考学，自立立人者，有益社会家庭者，皆可臧也。顽劣子多有改良。
有一顽劣子，家风不正，屡教不改，吾言之曰：“吾已尽心竭力，汝若不改，当心囹圄，警察续我任！”毕业三年，入狱，狱中致信，甚悔，言父母之败，师言之良也。吾感叹焉，始悟问题学生必有问题父母，谏之于校，加强家长教育，争取教育同盟，战线统一也。
有聪明子李世久，嗜赌而堕，其国文成绩能逾学霸班之首，书法超越师者远矣，吾之板报枪手。余劝学戒赌，告之家长，赠书数卷劝其转学对手校，换环境复读以兴，后入石油大学。如此泥鳅化龙者，余之数届学渣班共四五人。然校长尝诫吾有叛校之为，吾以为学生利益高于学校私利，可不择手段助之成长。
壬午班，甲申班，乙酉班，丙戌班，丁亥班，庚寅班，乙未班，至今学渣班在此，往事历历，不罗列焉。多半路为帅，同僚弃之我接任。除壬辰班之外，吾几与学优班无缘。吾始愤愤不平，以怀才不遇为屈，后渐入佳境，与学渣共舞青春，亦有大乐趣哉！尝曰：“吾自幼恶名远扬，人多视我为烂人；汝等类聚，为学渣烂班，然须知世间万物，放错地方为渣，放对地方为宝，诸生不可自弃也；吾烂人，汝烂班，吾与诸君共易之内涵，组词为灿烂绚烂者，不可糜烂腐烂者也！诸君与我共勉之！”
吾痛感身世之遇，甚鄙教之不公。庸师之喜，唯唯诺诺俯首帖耳者，所重，埋首教科书考试出类者。个性天然者，旁逸斜出者，以瑕掩瑜者，至于家境贫寒者，身心残疾者，所遇多冷少热，以至自弃。其由也，无助于师之职称奖金名利事。吾青春倒行，多有师之逆施之故，故从教以来，深恶痛绝焉。故他班弃徒，吾悉数收之。同事讥我不辨良莠，饥不择食，吾曰：“有教无类。教育乃人权，不可夺之。未来成人，谁可预知，不使毁于我手而已。人可厌学，吾不可弃人。”
生皆畏我，传言吾身手不凡，气势虎狼，实谬矣。课堂非江湖，岂是弱肉强食哉？！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情怀化人而已。吾与生亦师亦友，训而导之，管而理之，不以僵死教条束缚，以求人之生气未去。故无有班规班纪，唯有班训导语，行事参照，学生自悟行范。毕业之后，有交集者多焉。后有网络，建Q群吾名之“开皮集团军部队”之例，生呼我“开皮哥”者，习以为常。有生毕业感言：“开皮老师，言硬心软，貌凶手软，面恶心善，吾始畏而惧之，后敬而畏之。”敬畏二字，吾之求也。亦知“亲其师，信其道”也。
九
甲申孟春，有邻家子坐盗，入室被擒。此子父死母去，爷孙相依为命，甚孤贫可怜，吾尝联系达州僧资助之，望其读书有为。行窃夜吾尝夜归路过失主庭前，失主者，村吏也，与家父有隙，乃迫此子伪证，陷我同谋，欲治罪吾失教职，否则取消爷孙国家救济，牢狱吓之。此子恐，乃同入衙诬构以自保。吾遂陷囹圄，与捕快斗，以少年言不足为据，出。出则上下呼告，欲洗不白之冤。然村吏兄位高权重，吾三月无果，其时狼狈。血气愤怒，乃私藏菜刀入乡衙，欲行侠客事。权贵曰：“此事模棱，吾已诫弟不追，汝父母之不易，咽糠送读，起于贫寒，谋铁饭碗不易，珍重勿失。”吾喻其弦外之音，亦曰：“汝等亦起于草根，艰辛同我，富贵胜我，若同归于尽，孰亏孰赚，彼此咸知。”乃孤胆拼死，获书面致歉而退。官司其时，多有邻人亲友卖我求荣，落井而下石，以谀权贵。下井之人易忘，落石之人不齿心寒。此无妄之灾锥心甚剧，吾痛于人心叵测，世道厚黑；更痛人间炎凉，宵小无义。亦有古道热肠者，暗记心底图报。校长符氏代胜，慰我甚多，困顿之间借钱于我，安排加班得资以还，吾视为义士。
吾遭遇苦闷，心志不畅，憔悴而病。孟夏，诊之肝肠紊乱，胆囊堵塞也。时遇胞弟高考，恐受影响，隐情不语，然弟知之，高考有挫，志愿未满也，仅二本。官司缠身，母子皆病，家徒四壁，为凑吾弟学费，借钱于友，多冠冕拒之，见我家运如此哉！有远房表兄张永贵，义兄刘振江等雪中送炭，吾弟方入京师就学。后吾渐通玄易之学，风水报之，二人皆发富，且子女有龙凤之姿。
自京归校，身仅余资一百元，无钱医药，乃赌于同事，获金千元，购中药及针剂，于宿舍电炉煎药，自输针药于臂膀，导引自愈，半年病去。其间病假，不愿归家，吾不忍见父母凄惶，徒增伤悲而已。常遇冷眼，心如死灰，尝有出家志，以求清静也。入真佛山参禅一周，又不耐寂寞。凄风苦雨袭我，吾思之必有天意，又奋发，读书求解脱，自考得本科。
一日，见宿舍有门通学校图书室，锁锈蒙尘，吾私撬之取书，复掩之。又置干粮饮水于室，自外锁门，从窗入内，昼伏夜出，闭关读书数周。同事隔壁喧哗，皆以为我病假而遁。所读书者，老庄韩非孙子周易诸学，始悟清静无为以安身，权谋制衡以立命，结合遭遇，理解颇有心得，阴谋阳谋有云破天开之感。世间纷繁，渐不惑我心，放下随缘矣。自始吾能身在泥沼扑腾，心常天外逍遥。读《易》，象数理共研，心得颇多，推演《梅花易占》，知身与他人兴衰荣辱，成败之期，多有应验，然不常示与人。唯《奇门遁甲》未窥门径，束之高阁在今。
病重自闭，女友疏远，波澜不惊，淡定。年终恩绝。其父忠厚长者，思之有愧，无报。每有长者至友，温语问候，余皆忍泪而答。
甲申流年不利如斯，然心志成长亦如斯，放下情仇爱恨，无怨无悔而已。始悟孟夫子忧患之文，常行走默诵自励，以求动心忍性，增益余所不能也。
十
甲申岁末，余苦闷未消，偶遇陕南美妇何氏，言及命运，皆感叹。余视之四柱，空亡桃花遍地，必为薄命红颜，情路坎坷焉。有诗赠之，遂电话频频，竟恋之善解人意，诗兴勃勃焉，日赋一首，呼我为“情诗皇”，乙酉季春，谈婚论嫁焉。其长我三岁，离异数次，有女九岁，然窈窕美艳如少女。吾当时落魄潦倒，渴望温情，恋而娶之，家人亲友皆不看好，阻之不顾。时舆论哗然，吾不屑，笑凡夫俗子不懂真爱，沉迷于倾城之中，朝有画眉之乐，夕有情诗之趣。然两年弦断，缘农家子与商家女，价值不同，经济有差，两孕堕胎。又言语云雾，骗我好苦！吾疑其无白首意，痛而绝之。呕心沥血，浊酒化泪，焚情诗七百余首。至今思来，亦不悔当时勇敢，性情之人方有性情之事也。三十二岁己丑，为圆父母天伦之愿，又娶张氏，淳朴女也。然竟三年不孕，吾负心薄幸，甚愧。始知命运有数，忆及付道长卜言，半生年坎坷颠倒，无妻无子者也。
丙戌，作小品剧《家法》，获创作奖，上电视。创“小驹”文学社，师生诗文集而刊之，名曰《临窗丝雨》。有弟子胡光翔陈晓杨小进诸人，出类拔萃。首次教学生至中考，成就颇有可观。余当时情路不顺，倾心工作以忘忧之故。今岁教师节有此届弟子网络留言，言我夜风笛声呜咽，晚课自诵吾诗，皆学生享受温暖事，实不知当时暗夜泪流。
丁亥仲秋，吾摩托夜归赴父亲生日，路遇男女车坠悬崖，血肉模糊。吾救之，送庙子乡。归家宴散，父母痛责余不孝，见吾衣衫染血，又忧惧惴惴。多日之后，有友电我，曰吾已成网红，大惑。彼时吾不识网络，学生教之，见“大竹河论坛”有贴，庙子乡有人报道吾之救人事，留言者众，外地人皆赞见义勇为，本地人却质疑炒作，未有闻也。甚至有言我乃本地败类，恶名昭彰，岂可为善？！言吾长相如匪，身形如屠，言行粗狂，叛经离道，放浪形骸，岂是善类！？有言吾尝唆使学生共谋为盗，警察拘之，始知甲申冤情未白。又有言吾年少殴打老师，非良人也，不可能为善。又有言吾娶富家弃妇以谋钱财，今已离婚，狼心狗肺也……总之恶行非我，慈善绝缘。吾视屏无言，出离愤怒，然则扼腕长叹，周处故事上演我身乎！乃有悔意巨大，年少轻狂无人可谅，吾谁与不忘初心？后警察政府出证，学校授我见义勇为奖金两百，此事始平，然吾已闷闷不乐久矣。
戊子年，有弟子网络以“情诗皇”账号贴我诗文，点击亦众，然吾亦不知。遂学上网，自操作焉。识张步伐张泉牛鸡犬苟中江诸位文友，交往甚欢，结社为乐，以文会友焉，余之孤独大减。有感家乡天地小，井蛙不可言海，夏虫不可语冰。凡俗之辈悉以外貌取人，以流俗取人，以主观取人，以权势取人，以家世取人，以金钱多寡取人，唯文化思想不以为然，吾心之痛也！
十一
庚寅秋，吾知任职高班。职高者，乃吾校之旧名。旧业曾几度辉煌，今已江河日下，生源寥寥，皆升学无门，家境贫寒者入之。管理艰难，几无升学，师多敷衍。然非义务教育，可收费，国家有补贴，学校积极维系，利也。吾倾力招生，共入校44人，未过期半，剩23人，翌年仅十余人，然在籍仍百二十余人。校长托人赠余红包两千，此事细思极恐。老弱上课，尚能尽职，校长为表重视自任一科，然仅开学讲政策到岗，义正辞严一番。唯吾教学语文尽力，带学子见习等。有王生周末自杀于家，遗书无辜，绝望前途，吾深感贫寒学渣之不幸也！去之，复教初中。后职高鸟兽散，吾校癸巳年易名，去职业二字。然吾教高中期间评职称，校长谓我条件不具云云，而后进者已进身。且庚寅班主有三，其二荣誉加身多且重，独吾白身一人。吾不服，教师节表彰会与校长张氏某人辩，其言语类痞。始不信其道貌岸然者，便辟便佞之人，位尊而德卑也。
此年校长新聘教师10人，一男九女。吾善高谈阔论教育之法，处理学生事春风化雨，新入者以师傅谓我，吾亦不吝提携指点。校长私诫年轻女师曰不可与我往密，云吾不堪者也。吾闻之，记恨在心，伺机对质。校长自云喜饮“花酒”，花酒者，美女陪醉也。常邀女子出入歌厅酒肆。有重庆志愿者孙氏貌甚美，不擅酒，吾常为之挡酒代饮，曰陈师赴宴方可同往。其心思吾知之，乐意代醉，后归渝饯别，有诗《盛宴之上》送之。有单纯女曹氏，爱学习教育，貌美有才，敬业乐业，亦不愿强之校长宴，不知所拒。吾曰：“遇邀，则可言吾已早请，可婉拒花酒宴。”如此多次，校长怀恨，多言吾与曹氏云云，其内心龌龊可见。辛卯冬，再遇此等事，见女子诸人与我AA相邀而宴，校长酒后斥我爱“花酒”。吾借酒对质：“汝签单可饮，吾等AA而饮，不可乎？汝内心丑恶哉！”痛殴之。
冲冠一怒为红颜，此事哗然四播，吾早已恶名远扬，无谓多此一举。然置曹氏于风口浪尖，其单纯无辜，不知所辩。吾视其如妹，心下愧对。壬辰春，余离异追之，众友皆曰疯狂妄想，曹妹亦惧而不应。辗转反侧，梦寐思服，作《爱情》诗一首赠之：“若汝对面，相顾无言；今生有见，鸿沟天堑；若吾纵之，不避死残；若吾复出，苍天有眼；破衣断腿，血污满面，汝若垂怜，视为爱恋。无所畏惧，今生有盼；前世不追，后世不堪；吾所惧之，长夜漫漫；置若罔闻，天心可鉴！”遂复泣复笑，不避流言。季春领证，低调结婚。吾欠汝一袭婚纱，一场隆重婚礼，吾感谢上天不薄，知恩爱不易，唯以寻常体贴报之。壬辰冬，生女闯儿，娇喜可爱。自此，吾暴戾之气渐退，生活康庄渐美，娇妻贤内助之功也！
中年得妻得子，吾甚为珍重。尝许愿于佛前：见乞必施，见佛必拜，见危难者必救，见鳏寡孤独废疾者必有贡献帮助。且信积德无需人见，行善自有天知。经年以来，吾多致良知，力行知行合一者也。癸巳孟夏，邻人袁永聪患病，妻弃家而去，死，留八旬老母及待哺儿女，其长养女时13岁，辍学哺弟，极为惨状。吾联系媒体大伽水自流先生呼吁，得全国之助，一时鼎沸，一天之内余接待电视台记者有七。然其乡人曰，吾贪污善款有百万之巨，若无私囊中饱，何事费力耶？吾笑而不辨，夏虫不可语冰焉。吾又语于校长张氏，延其孤女复校入学，校长曰“学校非孤儿院，不做福利事，汝意欲照顾亲戚，自为之。”后舆论大炽，不利我校，校长以为吾挟私中伤，自此交恶更甚，扬言红黑两道收拾我，吾无所惧。然此孤儿女非我亲戚，其祖父保甲，尝欺凌我祖母也，然吾知以德报怨乃是人之良知。此事更知东坡与佛印打坐禅语：心中有佛，见人皆佛；心中有屎，见人皆屎。始悟吾明月我心，何以常被人泼粪。
吾母信佛，喜积德行善，晚年康健安乐，我心甚慰。常语与我妻曰：“我儿，面相凶霸，言语粗鄙，人多言之恶，吾始终知其良善，忘仇记恩，孝悌仁义之大好男儿。”吾妻亦以为然，转述与我，心中快乐无边。吾视母与妻慈祥贤淑如观音。
十二
壬辰至今，家运起兴，弟已择业置家于京师，吾亦按揭房产于万源，老家竹园小居诗意犹在，此皆以前未敢奢望之事，感恩苍天垂怜厚爱！父母康乐，儿女聪明，兄弟友爱，妯娌和睦，此幸福琐屑不再赘述。
丁酉孟夏，吾得友人周榜军资助，云游武当山及襄阳城，遍游圣地，得闻仙乐。拜真武山坤道清溪子为师，皈依道门，心灵归宿。吾师得道高人，言吾慧根深植，得悟于红尘道场。年过四旬，人生不惑矣！作此小传，砥砺反省焉，继往以开来。
赞曰：黔娄之妻有言“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此为余之俦乎？天道自然，阴阳互济，塞翁之智，吾亦知之。惟慈惟善，惟仁惟义，吾知性情之不可违，初心之不可忘耳。一卷诗书，一盏青灯，可享永夜；三五好友，四五清樽，能慰浮生。饮觞赋诗，以乐其志；品茗谈古，可纵其心。然则有山间之明月寄心，江上之清风拂尘，吾梦清且安也。
（全文完，谢谢惠顾。）
匪夷开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