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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乡土nbsp阎连科素描下
五、在军艺
年秋天,连科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学习。军艺文学系在全国文学界可谓高标独树,声名噪耳。新时期文学在全国文坛影响颇大的一批作家,不少都毕业于军艺文学系,其中就有后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期学员莫言。
在第三届数十名学员中,以成就和名气论,阎连科当拔头筹。连科是洛阳人,不少人就以“洛阳才子”称之。但师生们见到的阎连科,却和他们想象中的潇洒倜傥、风度翩翩的洛阳才子相去甚远。相貌憨厚、少言寡语,凡是出头露面的事绝找不到他,在公众场合,他总是悄悄地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听课,默默地读书、做笔记,默默地听别人高谈阔论。
在军艺,连科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尽管功课繁重,但这毕竟都是谈文学。摆脱了平时杂杂碎碎的事务工作的羁绊,他觉得浑身轻松。他要放开手脚写作。
宿舍里一室4人,免不了人来人往,闲谈戏语,甚或吸烟喝酒,嘈嘈杂杂。但连科一旦铺开稿纸,就如老僧入定,任你万千声响,他却全是一副充耳不闻,浑然不觉的模样。他不列提纲,也不打草稿,也很少见他握笔踟蹰,皱眉苦思的样子。他端坐凝视,手不停笔,嘴唇微微翕动,唯闻笔尖嚓嚓之声。一天下来,少则八千字,多则一万言,最多时还写到了一万三千多字。稿子一遍成,不抄不誊,字是一手漂亮的新魏体,并不显得潦草,也没有太多的改动涂抹。
短篇不过夜,中篇不隔周,连科就以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在军艺的第一年里,连续在《昆仑》《解放军文艺》《中国作家》《十月》《莽原》《时代文学》等大型刊物上发表了《斗鸡》《乡难》《悲哀》《瑶沟人的梦》《瑶沟的日头》等7部中篇小说。
老师们说,这是军艺历届学员中从未有过的“阎连科现象”。同学们对他的写作速度感到惊奇甚至有几分嫉妒,谑称他为“奇才”“魔术师”“写作电脑”。
当然,对文学创作来说,更重要的是质量而不是数量。应该说,发表这些作品的刊物的规格和影响已能说明问题了,况且有几篇还被《中篇小说选刊》等刊物多次选载转载。而《瑶沟人的梦》《瑶沟的日头》更是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被翻译成英文和法文。毫无疑问,这是一排重炮。在这几部作品里,他还显示了自己的不寻常的拳脚功夫:他同时写了两组时代不同、人物迥异的小说系列:以写现实为主、写故乡之根乡土情结的瑶沟系列和以写历史为主,写开封古城风俗民情的东京九流人物系列。
连科写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想那么多,瑶沟系列的形式也有几分偶然。一篇初名为《十八小队》,送给了《十月》;一篇题为《日头棺材》,送给《中国作家》。去送稿的时候是个星期天,编辑部没人,就把稿子从门缝里塞进去。后来两家刊物同时在第四期刊出,两家刊物英雄所见略同,同时改题,《十月》改题为《瑶沟人的梦》,《中国作家》改题为《瑶沟的日头》。深受读者欢迎,被评论家广为称道的“瑶沟系列”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第二年,连科以更为惊人的速度写了10部中篇小说,对全国的大型刊物来了个覆盖式的“轰炸”:《人民文学》《当代》《小说家》《黄河》《时代文学》《收获》等等。巴金当主编的《收获》更是文学界公认的一座神圣殿堂,选稿严苛,重文不重名,许多名作家的稿子也曾被婉辞退还。但在年,《收获》在第一、五两期连续发表了连科的两个中篇:《乡间故事》和《黑乌鸦》。这一年,《中篇小说选刊》和《小说月报》分别选载了他的《乡间故事》和《中士还乡》。
从年开始,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阎连科发表了20多部中篇小说,共计多万字。在现、当代文学史上,在新时期文学史上,这可谓一个独一无二的奇迹。面对这位才华横溢的高产作家和他的作品,虽然也有读者们热烈的反响,虽然也有同行们由衷的赞叹,虽然也有评论家们真诚的赞誉,但一炮打响、红遍全国、家喻户晓的轰动效应却始终没有出现。
按照评论家朱向前先生的说法,阎连科是一个“文运不佳”的作家。这里有一个大背景:自80年代后期以来,由于各种社会因素,特别是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使文学失去了轰动效应。而连科恰恰在这个低谷时期出道显露锋芒,这可谓“背时”。朱先生从文学自身分析:80年代末,连科的一些上乘之作多用相对传统的表现手法,因此被当时文坛上追新求异的浪潮所湮没。进入90年代,“新生代”或“新写实”又迅速成为批评界的聚光焦点,阎连科再次被遗漏。
但连科并没有为此而耿耿于怀。也许文坛没有过分地宠他是件好事。他就像没有过多奢望,习惯于在自己的土地上耕耘收获的老农。没有牢骚不发高论不骂时俗,他依然不吭不哈伏案爬他的格子。他也不会拉关系、炒新闻,他无意于此,也不屑于此。就他的性格而言,他似乎压根儿就不喜欢那种张张扬扬的热闹,而更乐于躲在文坛的角落里当一个安静的“隐士”。
凡先读其文,后识阎连科其人者,心里不免都会犯嘀咕:这么一个忠厚老实,拘谨木讷的角色,怎么能够写出那么多华采流溢,灵气飞动的作品?他的小说世界里那么多机巧智慧狡猾鬼道是怎么想出来的?有人说他“内秀”,有些评论家干脆称他为“隐才”。据说,最著名的“隐才”型作家是沈从文先生。沈先生当年站在北大讲台上常常嗫嗫嚅嚅不能成语,与他笔下汪洋恣肆的气度判若两人。
“隐才”阎连科虽然年复一年创造着高产,但他的日子并不是如牛负重般的繁苦。他轻松轻松,照样吃饭睡觉,照样爬长城上香山,来了稿费,还常常被挤兑着去请客。
毕竟有了名气,就有许多杂志社、出版社的编辑们来找他,有的为了约稿,有的为了见见面。其中有一位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的名叫朱传雄的编辑,找了他三四次,主动表示要给他出个集子。当时各出版社都在讲经济效益,出书已很不容易了,这让连科很感动。根据朱传雄的建议,他把“瑶沟系列”的几个中篇加工串联起来,弄成了一部长篇。年,连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情感狱》出版。
“瑶沟系列”为连科赢得了声誉,至今许多读者和评论界仍津津乐道。有人认为“瑶沟系列”或《情感狱》是连科的自传体小说,连科自己却说不是。在他刻意营造的“瑶沟”这个文学世界里的人物故事,当然不能和现实生活划等号。不过,在瑶沟系列里,连科的确融进了自己大量的生活和感情体验。但更重要的,他是通过描绘瑶沟人的生存环境、生存状态和生命意识,揭示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诸多矛盾、苦闷、痛苦和挣扎,藉此寄寓自己的人生思考和忧患情绪。
六、病
年4月,阎连科调入解放军二炮电视剧制作中心。在此之前,年底,他从原部队调入河南省军区政治部。按履历表上看,这不过是个简单的“三级跳”,其实这中间包含了许多曲曲折折。早在军艺毕业的时候,二炮电视剧中心就想“挖”他了,但济南军区政治部却无论如何都不放人。一家想要一家不放,这也反映了部队领导对文艺人才的重视。解放军重视思想政治工作,也重视对文艺人才的发现和培养,因此造就了一批部队作家,这的确也算人民解放军对我国文学事业的一大贡献。至于那调动过程中的曲曲折折。就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从军艺毕业,连科开始着手写一部长篇。
开始,他仍是那种下笔千言的习惯和气势,一坐下来进入境界,那奇妙的文字就潺潺缓缓从笔尖流泻。这时候,除了小说,他对外界的感觉极为迟钝。这时候,病魔的阴影却正在悄悄移近……
直到有一天,他感觉到了腰部的疼痛。起初,他并没有在意,但后来那疼痛渐渐使他不能再端坐下去。
连科住进了他工作过的医院。检查的结果是“腰椎间盘脱出”。这种病是腰椎变形变位压迫神经所致,是长期伏案工作的人最容易患的职业病。
医院的大夫、护士,还有许多同事朋友都异口同声:“连科,悠着点吧,这还不是写小说累下的病?”
连科苦笑着。他觉得他的腰疼病不是累的。他说他写小说的时候是一种享受,从来没觉着苦和累。
也许是他的才华和智慧害了他。他写作的时候那种文思如泉涌,那种轻松自如,那种看着万千文字在笔下涓涓流淌的快乐迷惑了他。他坐下来,动辄就是几个小时端坐下动,他来不及活动几下手臂和腰肢。但是,他的正常的腰椎却不能承受这种超常的负荷,或者说不能承受他的才思,以致终于弄出了故障。
不过,椎间盘脱出也是一种常见病和多发病,患者甚多。连科对此不以为然,住院一个多月,症状就明显减轻。不久,他就出院又赶写他的小说去了。
命运的链条中必须出现偶然的因素。年春节,他照例回嵩县老家过年,顺便给母亲捎了30斤大米。一路上车下车,提来提去,到家就觉得腰疼加重。夏天,江西的《百花洲》在庐山办笔会,邀请他参加。回来时从南昌上火车,却没有卧铺票。车上又热又挤,他有时坐有时站,回到家,腰疼已不可忍受,医院。这一次,连科真的感到自己病了。
这时他的长篇小说已经完稿。
这部长篇小说23万字,由五个相对独立的部分组成。他先从第三章写起,写完三、四、五章,再回头写第一、二章。这部小说内容上极其写实又极端假设,写了过去和现在,也写了未来,写到了年;写了农村,也写了城市;写了阳世,也写了阴间。总之,在这部长篇里,从内容到形式到语言,连科都做了大胆的探索。开始书名也起得别致,叫《落叶载动时间》。但这部病中吟式的书稿出版并不顺利,从上海辗转到天津,直到年初才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出版时为了利于发行,改了个很实的名字:《最后一名女知青》。
小说出版时,连科写了篇《自序》。序中说——
“也许这是天命。
写完这部小说我病了,不能说是因为这部长篇病的,更不能说是积劳而成疾。但这短短的二十几万字是我一生身体好坏的一个分水岭。此之前,我写小说一天数千字乃至上万字可以坚持很长时间,曾经让同行们咂舌。此之后,因为腰椎病我再也不能坐在桌前写一篇小说,甚至连稍长的一封信也不能坐下写了。为此,每天我趴在床上写作时,时常黯然神伤,流下泪来;而到如今,因长时间趴着写作,又使颈椎疼痛不止,百治而少有一效。到万不得已不能不写之时,我强迫自己仰躺着写作的时候,没有人能够体会到我对坐在桌前写作的那种怀念。我想,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就是过去能坐在桌前写作那段短而又短的几年光阴了。
……
我想说的是,就是有一日老天开恩,能让我重新坐在桌前写作,即使我能写出比这部小说好成千上万倍的小说来,那小说也不一定在我的生命中比这本书重要了多少。”
这序言让人读得两眼湿润。能读出苍凉,能读出无奈,也能读出悲壮。据说,魔鬼们都是嫉妒天才的。连科的病,该不是他恣肆的才气冲撞了什么邪祟吧!
疾病给连科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不能坐,也不能站,只能半躺半倚才好受一点。这些身体的病痛他都咬牙忍受,但是被迫辍笔中断写作却使他感到了一种难以承受的精神上的痛苦。他烦躁、郁闷,吃饭不香,睡觉不宁,常常莫名其妙地发无名火。这时候只有拿起笔来进入创作状态才能使他平静下来。写作已经渗入了他的膏肓血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不可抗拒,也别无选择。
那就只有写吧!
从他发病的年到写这篇序言时的年初,他一共发表了16部中篇小说,其中《寻找土地》《夏日落》《和平寓言》《和平战》《天宫图》《耙耧山脉》等7部中篇小说被《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等选载。同时还出版了两部中篇小说集《和平寓言》和《乡里故事》,写了一部12集的电视剧《乡里故事》。
电视剧《乡里故事》是趴在病床上写的。
连科调到河南省军区政治部不久,医院。医院,一位同乡都晓就闻讯而至,嘘寒问暖。都晓是河南影视界颇有名气的青年导演。都晓对连科的小说赞叹不已,想请连科写一部电视剧。说了一次又一次,盛情难却,连科只好答应下来。坐不成,只好趴在病床上写。即使有病,即使趴着写,他也不会使自己的写作速度慢下来。或两天一集,或一天一集,直到有一天他累得昏倒在床上。20多天,他就拿出了剧本。但这时他的脖颈已疼痛得难以忍受,不能低头,也不能仰视。一检查,是颈椎骨质增生。
电视剧《乡里故事》年春在中央电视台一套节目黄金时间播出。播出后全国观众反响强烈,专家们也评价甚高,在北京还专门开了个研讨会,后来又连续得了包括“飞天奖”在内的三个奖。
但此时连科却被腰颈之疾正折磨得苦不堪言。按摩、牵引、贴膏药,服中药,大医院也治,偏方也用。腰里缠着夹有钢板的大腰带,睡觉不敢枕枕头。只睡硬板床,怕卧席梦思。他最怕住宾馆,临睡时要扔枕头,掀床垫,折腾得一片狼藉才能就寝。
不能坐着写,又不能趴着写,阎连科握笔彷徨,不知如何是好。在痛苦和困窘中他还对朋友们幽默:“我现在找着了感觉,却找不到姿势了!”)
后来连科终于找到了一种“姿势”。那缘起还是在我家里。在一张可以半躺着身子前后可以摇摆的“逍遥椅”上,连科受到了启发。他回北京后专程寻到一家给残疾人制造器械的工厂,比比画画让人家设计定制了一套“写作椅”:座位是半躺着的,前面是一块斜板,稿纸可以夹在上面。他半躺着身子,悬肘写作,又可以用他的笔亲吻稿纸了!
写小说写到这份上,真让人感到一种悲壮。
凡是目睹了阎连科的写作状态的来访者,无不受到强烈的震撼。像连科这样的病人,医院休养了,但他却以每年七八部中篇,数十万字的高产和其作品凝重、雄劲的思想、艺术力量,一次又一次地制造着冲击波。若不是亲眼目睹,这简直难以置信!;
这是一个奇迹。这是一个把文学作为自己生命的人创造的奇迹,这是一个以农民的坚韧和战士的勇敢向命运挑战的人创造的奇迹。
连科的小说也有了明显的变化。从《寻找土地》《天宫图》这些小说开始,除了叙述角度的变化,读者可以感觉到作者对人的生存状态的更强烈的济南白癜风医院白癜风早期症状及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