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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帝沉山记42青锦用扇子拍着他的后脑



锦帝沉山记

《锦帝沉山记》41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地牢之下,正关押着屠目鬼王

幕四十二

大概换季时感了寒气,晋渚入秋时就感觉身体不适。

喝了药便会好些,只是困倦难耐,食欲不振。后来时常犯头痛症,甚至将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好像是病情缠绵的伤寒症,其他医师开的汤药都见效甚微,唯有苦木先生献上族中祖传的秘药,吃下一丸便见好转。

但过三五日又会难受起来。好在秘药见效极快,吃下便无事。京中传来魄帝生产的消息,王姐诞下一位女公子,接下来应是回京贺喜,只等京城的使者来传召便可动身。

他病的消息传到武陵,叠云派人过来问候过。亲王无事不可离开封地,但叠云不在乎,经常单枪匹马来易水看看大哥——武陵过去每年补贴给易水那么多银子,紫檀殿都睁只眼闭只眼,更不会管这种小事。

换做平常,易水王染病的消息应该送回京城的;只是魄帝生育是大喜,此类不好的消息,怕不该此刻送去。

易水王府的外院,老柚树的叶子宽而大,如果折下一片放在手里揉烂,也会散发出柑橘一样的香味。

叠云很喜欢这味道,他记得梓维也很喜欢。有次掰完柚子,梓维把柚子皮放在熏笼上。橘子皮啦,金桔皮啦,放在温暖的熏笼上,都会散发出很好闻的香味,也不会烟熏火燎的。

譬如荔枝壳,虽作为民间与宫廷常用的熏香果壳,那香味却并不突出。熏香素来以香气深蕴、温润、有层次为美,梓维偏偏只喜欢闻柑橘的味道。

晋渚的寝台在府中南角,入了内苑,便没有柚子树了,皆是高大的古木松柏,如果是无雪的天气,看着就颇为无趣。

叠云留在晋渚那玩了几天。他知道苦木先生,此人治水有功,是大哥的亲信。可不知为何,武陵王不喜欢这人。叠云和人相处很玄学,有的家伙人见人爱,他偏不觉得怎样。也有的人好像大家都不喜欢,他却觉得有意思。

“易水王的病,你说得清楚吗?”他问起晋渚的病情。苦木说,是感了伤寒,病情反复缠绵,但并不严重。

倒是把几份医案都拿出给他核查。叠云一一看过,但没还回去,说要带回武陵,让那边的名医再看。他又要苦木将那祖传秘药的方子交出来,对方有些许难色。

晋渚喊住弟弟,不许他刁难先生。祖传秘方是不外传的事,怎可告知他。

“这药方都不明不白的,怎么就知道吃下去没事?万一眼下的病好了,反倒被药引出更大的病患来……是药三分毒,我也是为王兄好。”

晋渚的头又痛了起来,你是来易水咒我的吗?

他不便再提,准备回去。过外廊时,见两位侍药的侍女正在帘后打盹。苦木先生是送叠云出门的,见她们偷懒,无奈地将两人喊醒:“白日里就贪睡,王爷的药要三碗煎一碗半,别熬过头了。”

说完,又向叠云赔不是:“这丸药,我一共也只从老家带了这些来,她们做事不走心,还浪费了不少……武陵王见笑了。”

他告退离开。叠云正欲离开,却见两名侍女又开始偷懒打盹,无人看管那些药。他轻轻过去,见药炉微微沸腾,小火煎熬,案几的小碟子里放着几枚黑色丸药,应是煎药时一同放下去的。

趁没人看见,叠云摸了一丸收进袖子里,无声离开。

§§

晋渚病了的消息,紫檀殿早已得知。

易水王病了,病的时间很巧,药石罔效,只有那苦木先生的家传秘药能治。一套查证被放在静水台的密案里,在深夜被送入殿内。

青锦将密案丢入香炉,纸张燃起一簇火光,旋即熄灭。晋渚此人,曾被梓维下过一个很确切的形容,“糯米似的性子”。

这种毒是涛天的产物,长宣从未有过。如此处心积虑计划,算无遗漏,他不信这是晋渚做得到的事。

算算时日,京城使者应该陆续传令给各地亲王了。过去的一个月中,六司各部都有他与精微君的人被召入密谈——最后御驾前领命的人有四人,青锦,花叙恨,精微君,渊沉。因为此四人俱在,大局不至于倾覆,但真相揭开后的争议却是必然会沸反盈天。

——夜里,青锦将那人叫去书房说话。在得知如今的局面后,灵天子第一次露出类似“头痛欲裂”的表情。

行吧,行吧……他深深吸了口气,坐到廊下喝凉茶静了很久,再慢慢走回来,挨着青锦坐下;大概是消息太冲击,以至于坐着都头疼,半个人都趴在青锦的膝头。

灵天子问,那你可想好了,万一……怎么办……

青锦用扇子拍着他的后脑勺,万一真的得不到妖丹,也是天数。

若天意如此,那也随天意罢。

灵天子问,你会不会挨骂?

青锦叹气。这不是会不舍挨骂的问题,这是要挨几年骂和几百年骂的问题。不过朝堂上谁不挨骂啊?灵天子说,我皮厚,让他们来骂我就行了呗。

“他们骂汝有什么用?”

“那你挨骂,肯定要难受的。”

“怕什么。”青锦冷笑,“放心吧,不敢真蹬鼻子上脸的。”

“真的?以前随你师尊入朝时,天天一群人骂紫檀殿专权,差点把你气出病……”

是吗?不过这次不一样了。

青锦折扇掩面,声音很轻,只有灵天子听得见。

青锦说,这次他们知道,谁敢真玩过火,吾是会杀人的。

青锦没告诉他,在御前时,精微君曾将自己拉到一旁,耳语了一句。他忘不掉听见那句话时的感觉——这并非是精微君的狠心,而是那时最稳妥的一种选择,那就是放弃青冥女公子,直接以幼子亡故的名义,让紫檀殿继位。

孩子命脉微弱,甚至不需要动手,只要弃之不顾,也不过是半日间的事。渊沉无力阻拦,甚至不会阻拦。

精微君的声音很冷静:“一切罪业在我一人,你不必不安。”

可是,他还是想保全青冥女公子。

纵然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得救,她也注定一生体弱多病,难以接管朝事。但就这样不管事务,在内廷无忧无虑地长大,未尝不是幸事。

汝去吧。青锦说,羽衣山千万年的积雪之下,或有希望寻得远古妖身,觅得妖丹。若是能找到……

若是能找到,你给我什么?

灵天子附在他耳边轻轻问,手掌盖着青锦的袖子,将他拉得近了些。

“……汝到时候就知道了。”

虽是这么说,但他俩好似也无甚想要的东西。不管收到什么,灵天子都挺高兴。

走的时候,他见到小妹在画堂里陪阿珂读书。或是读到有意思的故事,两人笑个不停。就像他们一样,阖宫众人皆不知现下局势如履薄冰,仍在期待见到那位青冥女公子。

阿珂渐渐长大,是个很和善温柔的孩子。他是照着青锦的意思长大的,变成的样子也是青锦喜欢的样子。灵天子有时想,带他出去玩玩吧,带回清静洲给他看看江湖的样子。可另一人都不答应。青锦性格中有些令人不解的执念,他害怕阿珂受到伤害,故而也不想这孩子离开自己身边半步,仔细挑选照顾孩子的宫人与师傅,且都是性情柔善、气质优雅的人。

从小到大,阿珂除了见过他们那次争吵之外,没有见过任何令人不安的事物。他觉得世上的人个个都是美丽而雅致的,每个人都穿着华美的宫装,吟诗作画,谈吐风雅,人与人皆相互爱护……这样长大的孩子,竟叫灵天子莫名的不安了起来——若是青冥幸存下来,或许也会变成和阿珂一模一样的性格。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灵天子都走到宫门口了,忽然想起事情来,再匆匆折回去。恰好梓维带人去别宫送东西,他拉住梓维,让他回头给青锦传几句话。

“你记得盯他吃药,事情在忙,苦参茶每天也要喝上。”

清静洲新一批送来的药材,估计还没清点入库。照旧,有一个穹天师单送的盒子,是给青锦的,里面应该都是上好的苦参。紫檀殿每日要往各宫送不少时节礼物,灵天子担心这些苦参七送八送,到最后他自己忘了留。

梓维也不客气,既然他要回清静洲,就也顺路帮忙送个东西。

送的是秋季的药茶还有笔墨之类,都是定期给鸿儒院长寒夜蜓的见礼。

灵天子帮忙跑腿,回去的路上,顺路拐去鸿儒院送东西。到的时候是深夜,他也不在乎,直接进了内院,顺便去蹭寒夜蜓一顿宵夜当跑腿费。

夜里,已到了入睡的时候,各处住所都静然无声。石灯笼残烛灯火摇曳,有几台被风吹灭了。正经过一段晦暗无光的小径时,他忽然听见些动静——林间似是有人,还有鸟翼扇动声。

灵天子向声响处望去。他修行道法,心眼澄明,哪怕是无光的夜里也能看得真切;那林中的身影似是寒夜蜓,正将一只信鸽放飞出去。

“大师兄这么晚了还要传递公文?”他出声喊那人,“——是我。你可没再欺负人家乔小将军吧?”

树影下,寒夜蜓的脸被叶间漏下的月光映衬出有些幽森的影子。他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

关于苦木先生的药,叠云很快得到了结果——确实是治疗伤寒、补益气血的药物,只是配方少见,有几味不常见的药材,譬如密陀罗之类,久服或是会引些火气,倒是无甚其他的妨碍。

这药既然无事,叠云的心里也安定了些。恰好京城的使者来传话,召亲王入京庆贺,他就想再给易水那说一声,索性兄弟俩一起动身,路上可做个伴,要不然晋渚这样病怏怏的长途跋涉,他放心不下。

只是易水那也来了答复,说易水王病情反复,想再休养些时日。庆贺之行,只能请武陵王自行前去了。

晋渚常这样,明明能约好一起的事,总能临门一脚放鸽子。叠云也习惯了自家大哥这糯米似的脾气,收拾了东西,派人准备寓意吉祥的贺礼,过了几日就动身离开了武陵。

而在易水王府中,晋渚这几日病情缠绵反复,有突然加重的迹象,甚至几度昏厥。苦木先生代王爷向使者告罪,也领他们到病榻前看了晋渚痛苦难耐的样子,这并非装病,而是真的病痛难耐。

使者请苦木作为副手,代易水王入京;只是晋渚病着,病情也离不开苦木的药。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王妃及世子代为入京。

易水王病重,王府也一片萧索。晦暗灯火之中,晋渚只觉头痛欲裂。他想要苦木的药,但那人说,药已吃完了,正在让人从老家尽快送来。

只要他把药送来,自己什么都能给他。

苦木轻声问,王爷是否能下令易水全境宵禁?

“……为何要宵禁……”

“王爷病重,许多事没法周到,若此时易水乱了,传到京里……”

晋渚无力多想,即刻传令宵禁。每日入夜,易水的士兵将把守全境各处街巷,禁止出入。

§§

早晨的寝台上,两人皆无对话。青尘想,该说些什么好呢?这人第一次留宿过夜,总该说些什么……

他仍不敢看帝梧。倒是那人,先让仆人传了早饭,又问他想吃什么。

——这的早膳很简单,无非是粥米和几样小菜,至多再有些面食。几样菜被放在食案上端上来,和王府里的派头比起来,想必看着可怜兮兮的。

帝梧面色淡然,他本就吃得简单。两人无声对坐吃饭,反而比王府里要轻松些。

王府四处都是眼线,有来自崇皇贵妃的眼线,有来自父亲昆皇的眼线。他早已习惯了在眼线之下生存,而且毫不怀疑在这座质子所住的院子里也有眼线。

但青尘喜欢熄灯睡,熄灭所有的灯光,包括帘外的长明灯。一片漆黑的寝台是唯一安全的所在,昨晚的帝梧睡得很安心。抱着青尘消瘦而静默的身子,让他想起些很久远的往事来。那是很多年前,崇皇贵妃有孕,帝座大喜,而后,她以星象冲撞的名目,将五岁的帝梧从自己的住所里赶了出去,丢到了一处废弃的冷清宫院。

那是个连烛火都没有的地方,帝梧一个人住着,几乎被人遗忘。后来他在角落捡到只冻僵的幼猫,刚出生不久,眼睛都睁不开,没有母猫来喂养它,哀哀的叫唤了一夜。

帝梧把猫拢在怀里,它很小,动都不敢动,很快又渐渐暖起来,安静地窝在他怀里睡了。帝梧把自己的饭菜分给它一些,很小心地将它养大。直到有一天,猫先吃了他的饭菜,接着抽搐了一阵,很快僵死。

他以为它病了,把它的尸体抱在怀里暖着。但这次猫没有再醒过来。

那件事之后,昆皇将他迁到离自己更近的宫室,也有宫人会为他试毒。帝梧没再养过宠物,但他总记得猫柔软而单薄的躯体在自己怀里时,那种心脏的跳动感。

后来他杀了很多人,为昆皇或者为自己。这些人都被他的手下暗中处理掉,他连尸体都不会见到。帝梧的女儿死的很简单——她在沉睡着,帝梧让自己的一个老侍卫进去,用被子捂死了婴儿,然后直接装进一口小棺材里,没等第二天就下葬了。他没有抱过这个孩子,害怕抱孩子的感觉会让自己想起那只幼小的猫。

青尘的眉眼有些像猫或者狐狸,很细长温和,面庞清瘦洁白。吃早餐时,他第一次仔细看对面人的长相。

因为带着病色,手腕很瘦削,显得衣袖格外宽大。他想,这人如果换上长宣的服饰,应会更合适些。涛天的男子服饰装扮太素净了,有些无趣。

放下筷子,有人端来放着香叶的漱口茶。帝梧擦干嘴角,问他待会儿想做什么。

做什么?能做的事,无非也就是画画罢。

“是吗?昨夜不是说没意思吗?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想做的?”

交陪那么久,他们没好好说过话。正好之后有三天的休沐日,帝梧难得有闲暇。

青尘的声音很轻,说想去卖画材的文具店看看。要是帝梧准许,可以派个侍卫带自己去。

那人坐在那,起初没有回答。青尘心想,怕是不行,大皇子不像沧靖那么好说话。按规矩,质子无事不得出府,帝梧必然是按规矩办事的。

可没过多久,帝梧用手巾擦了擦手,让人备了外出带的东西。帝梧说,他也很久没去街上逛过了,一起去罢。

§§

(你们都期待的收拾小师弟的剧情在后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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