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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实业救国到道德树人纪念唐文治先生
各位领导、唐氏裔亲、各位来宾朋友：
今天我们以传承非遗“唐调”之名来纪念蔚芝先生诞辰周年，也许有诸多原因，但因此而惜指失掌，遗忘先生的大德，那么先生在九泉之下也会哑然失笑。
蔚芝先生出于近代著名改革家翁同龢之门，早年师从晚清大学者黄以周、王先谦学习经学，术业精进。年蔚芝先生考中进士，步入仕途。年清政府设立商部，蔚芝先生从外务部转到商部，先后任右丞、左丞、左侍郎。在职期间，蔚芝先生拟定《商部章程》。年，他力促的《商律》颁行，这是参照英国公司法和日本商法制定的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商法，扶植和保护民族工商业。年商部改为农工商部，蔚芝先生任署理尚书。他曾两次出国，到日、英、法、美等访问考察。在国外所见所闻，促使他的思想起了很大变化。他认为日本的明治维新后出现了中兴时期，是学习英、德的结果。他考察英国的教育之后，非常赞赏牛津大学，认为“名儒名相都出其中”。退出仕途后，决心从事教育，期望能象牛津大学那样，培养出一批出色人才，发展实业，振兴中国。年蔚芝先生接任上海交通大学的前身——邮传部上海高等实业学堂监督（后任南洋大学堂、交通部上海工业专门学校校长），在任职14年期间，提出和推行了一系列办学主张。
特别令人钦佩的是，蔚芝先生先生虽然是著名的理学家、国学大师，但是他绝对不是食古不化，不明时势的迂儒、腐儒，而是通儒、大儒。
他办学思想的一个特别重要的方面就是“尚实”。尚实的中心意思是“求实学，务实业”，即“造就学成致用，振兴中国实业”的专门人才。就是希望通过培养“实学”人才，以达成实业救国的政治理想。当时的中国饱受西方列强的劫掠和凌辱，国弱民贫，落后挨打，富国强兵是国民的理想，也是国家避免亡国灭种的唯一出路，因此办大学当然要“崇实”，讲科学，大力培养工商人才。为贯彻学成致用的原则，满足我国实业发展的需要，先生创设了铁路、电机、铁路管理、航海等专科。其中年设立的铁路管理专科，标志着学校的体制走向工管结合。这在我国近代高等工科教育中是一个创举。在课程设置上，先生增开了工业经济和工厂管理法等课程，使学生“学成致用于实际”。尤其工厂管理法课程的开设也是在我国高等教育课程设置中的首创。学校还陆续开辟和扩建了金工厂、木工厂、理化实验室、电机实验室、铁道测量仪器室等，供学生实验、实习，使大家能够动手动脑，掌握操作技能。正是在蔚芝先生办学思想指导之下，当时的上海工专就以“中学好、科学好、体育好”而驰名，有“东南表率”之称，为中国培养出了最早的一大批工商实业人才。
但是正当学校日趋正规、蓬勃发展之际，先生却以目疾辞去了上海工业专门学校校长职务，而来到无锡创办“为振起国学，修道立教而设”的国学专修学校，转以保存传统文化，培养国学人才为己任。这一转型发人深省。表面的理由是眼睛患病，但先生并未因此归隐，而是毅然担起了创办一所新学校的重任，其艰辛比之于留在一所已经走上坦途的成功学校恐怕要加上几倍。所以我认为先生的办学转型有其更为深刻的思想原因。
先生辞去工业专门学校校长职务是在年11月，时当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两年之际。众所周知，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中国的思想界冲击巨大，当时思想界的引领者如梁启超、严复等，在大战后思想发生了激烈的转变。一战前，梁启超、严复等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认为科学万能，把西方强国视为楷模，但是一战惨烈的后果摧毁了他们的美好想象。梁启超感叹说：“歌科学万能的讴人，满望着科学成功，黄金世界便指日出现。如今功总算成了……我们人类不惟没有得着幸福，倒反带来许多灾难。好像沙漠中失路的旅人，远远望见个大黑影，拼命往前赶，以为可以靠他向导，哪知赶上几程，影子却不见了，因此无限悽惶失望。影子是谁？就是这‘科学先生’。”“自然界的暴力，远不及人类；野蛮人的暴力，又远不及文明人。”“现在所谓光华烂漫的文明，究竟将来作何结果，越想越令人不寒而栗。”严复更是认为，西方年的进化只是做到“利己杀人，寡廉鲜耻”八个字。这就是蔚芝先生转办国学专修馆的思想背景。原本先生在上海工专办学的时候就“极意注重道德，保存国粹”，至此而一意转向倡导国学也就完全在情理之中。他曾明确地阐明创办国学专修馆之目的，“谓吾国情势，日益危殆，百姓困苦已极。此时为学，必当以‘正人心，救民命’为惟一主旨。”蔚芝先生认为“国何以立，系于民之心，是非之心存焉尔。国何以倾，亡于民之心，是非之心亡焉尔。”是非之心不存，“恻隐、羞恶、辞让之心乃随之而俱丧，无父无君、无天无法、无尊卑、无长幼、无礼义廉耻”天下就会大乱，国家也会灭亡。国专礼堂悬挂张载名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作为激励学生努力追求的理想。蔚芝先生的这一转向也许在当时大力倡导西学的人看来，实属迂腐之极。但是真正卓越的见解往往要穿越百年时空，才能显示其不同凡响的先见之明，给人类带来福祉。国学到今天之所以不绝，一半是靠无锡国专培养出的一批国学大师得以薪传。
从蔚芝先生创办无锡国专到今天已经九十五年，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西方的殖民侵略把中国逼上了工业化的道路，中国已非复当年殖民帝国予取予求的中国，到年上半年中国GDP世界排名已经超过日本，位居第二。如此辉煌的成就，令全世界为之瞩目。但是在物质财富大幅增长的同时，其实中国与整个世界一起，面临的问题也同样令人揪心。
著名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在接受美国着名知识分子视频共享网站BigThink访谈时，再曝惊人言论，称地球将在年内毁灭。霍金说：“人类已经步入越来越危险的时期，我们已经历了多次事关生死的事件。由于人类基因中携带的‘自私、贪婪’的遗传密码，人类对于地球的掠夺日盛，资源正在一点点耗尽，人类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不能将赌注放在一个星球上。”而世界自然基金会8年发布的《地球生命力报告》中给出的数据也向世人发出警告，随着人类对地球资源的需求不断增加，整个地球已经超过了其承载力近三成，如果这一态势持续下去的话，到年代初期，人类可能需要两个地球才能维持现有生活方式。
几千年的农业文明虽然发展缓慢，但较好地保护了生态环境，而短短三百多年的工业化，却已经让地球千疮百孔，危机四伏！人与环境的尖锐冲突已经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使人们不得不要深刻反思工业化造成的问题。
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严重的问题，其根源在于西方工业革命以来的发展机制本身存在着严重缺陷。机器大工业生产，不仅可以极大满足人们生存的物质需求，同时，工商业蓬勃发展的逻辑又必将会无限地激发人们物质消费的巨大欲望，而物质消费主义又反过来成为工商业发展的内在的澎湃动力。大规模消费与大规模生产的互动对于地球而言，无疑是无尽的耗散，在此情形下，就不可能有生态平衡可言。机器大工业是一头怪兽，它不仅要极其所能吞噬有限的地球资源，而且还要不断毒化我们的灵魂。要满足工商业无休止、大规模发展的胃口，物欲不仅不能遏制，而且还必须进一步激扬放纵，这就必然会造就一个贪得无厌、穷奢极欲，物质至上的社会。为了效率的最大化，物竞天择又成了社会发展的普遍法则，社会发展于是严重失衡，两极分化日益加剧。一方面是地球资源面临枯竭，另一方面许多人却缺乏基本的生存保障，在死亡线上挣扎。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一项统计说，为保证发展中国家妇女正常的生育，需要投入亿美元，而美国的妇女每年花在购买香水上的钱为亿美元；发展中国家每年需要投入90亿美元的资金才能确保正常用水，而美国妇女每年在美容上的花费就高达80亿美元；发展中国家解决温饱问题需要亿美元，而欧洲和美国每年为饲养宠物就要用掉亿美元；花10亿美元便可将全球疟疾患者的死亡率降低一半，世界上已有万人因此病而死亡，而年美国人为购买伟哥花掉了10亿美元。世界变得如此不公平，所有的伦理道德都将失去其原本的意义而变成一块恶人的遮羞布。所以德国理论物理学家，量子力学的奠基人之一M?玻恩只能以悲哀口吻告诉世人，即使核战争的浩劫可以避免，“对于人类来说，除了黑暗的未来以外，我什么也看不到”，医学战胜了疾病，“结果出现了灾难性的人口过剩；城市挤满了人，同自然界完全失去了接触”；通讯、交通发达的结果是“世界每一个角落里的危机都会影响到其余所有的角落，并且使合理的政治成为不可能了”；汽车给人们带来方便，也造成交通堵塞和环境污染……如果说这一切都还是可以用“技术和行政上的补救办法来及时纠正”的问题的话，那么，“真正的痼疾更为深刻”。这就是“所有伦理原则的崩溃”。事实上，玻恩和霍金所说的“所有伦理原则的崩溃”和“‘自私、贪婪’的遗传密码”才是最为可怕的。工业化不仅搞毁了自然，也搞坏了社会，搞伤了身体，更是搞黑了人心。
正是面对今天物质泛滥、物欲横流的现实，我们才能注意到蔚芝先生当年大力倡导“保国粹”、“砥砺品行”之别具只眼，他仿佛已经洞见西方工具理性必然会造成的恶果。一个人如果只剩下钱，他就不会有人性；一个社会如果只剩下物欲横流，那就是禽兽世界。当我们每天都生活在各种污染中，在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心怀不时会落入陷阱的忧恐，那么即使住豪宅，开大奔，又有什么幸福可言？人间社会需要有人文和精神的滋养，才会春暖花开，才能诗意地栖居。物质有了精神的驾驭，才能实现其价值，而不至于为祸人寰。所以我们今天纪念蔚芝先生不仅只是要传诵他的“唐调”，而且还要藉此机会认真反省工业化的负面问题，大力推动精神文明建设，而当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树立如果离开了国学优秀传统，那就必然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不可能枝繁叶茂。所以纪念蔚芝先生还要把他的教育理想真正发扬光大！
（年10月30日于太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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