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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小脚三2
小脚
本书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小说主要以二十世纪30年代至50年代延安革命老区为背景,通过一位革命军人的母亲——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寡妇刘氏短暂而又坎坷的一生,向读者展示了新旧社会交替之际,陕北大地上的普通女性在复杂的环境下艰难的生存状态,以及她们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从侧面反映出,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女性从封闭、无知的状态,逐渐走向觉醒并获得解放的漫长历程。
第三章(2)
那天晌午,秀照例到地里去送饭。自从延城县解放后,女人们一改过去足不出户的习惯,农忙时节一到饭时都提着篮挽着筐到地里去送饭。在野外劳动的男人们再也不用吃冷饭了。而且自从村里成立了互助组,劳动效率也大大提高,原先十来天的活,五六天就能干完。那些劳力少的人家别提有多高兴了。
秀独自一人在蜿蜒的田间小道上走着,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从头顶照下来,四周的玉米、大豆、高粱都绿得耀眼。不过细心一点就会发现,那些绿叶的边角微微地卷曲着,已经有些枯黄了。入夏以来一直没有下雨,要是就这么旱下去,庄稼人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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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里,早熟的麦子在微风中轻轻地翻滚着,瘦小的麦穗让她不禁联想起春上逃难来的河南的小姐姐。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姐姐被母亲牵着手,挨家挨户问肯不肯收留她做童养媳。妈很想让小姐姐做四哥的媳妇,没想到倔强的四哥死活不愿意。谁知道她现在被母亲卖到哪里,做了谁家的媳妇。秀咬住嘴唇,告诫自己尽量不要想让人伤心的事。因为从小姐姐身上,她已经依稀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影子。
一路上,她低着头猫着腰只顾想心事,不时把身上的对襟子衫往下拽一拽,以防凸凹的曲线偷偷地跳动起来。可脑后那条齐腰的大辫子却偏要调皮地甩来甩去,惹得那些锄地的后生一个劲儿地看她。
一个小伙子正放开嗓子陶醉地唱着《兰花花》。一见她,歌声戛然而止。不用回头,秀便觉得脊梁上像着了火似的,万分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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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看不看又有什么用呢?秀已经是有主的人了,十月里就要出嫁了。家里眼巴巴地等着她的那点彩礼给三哥娶媳妇哩。早上妈还手把手地教她剪了好多窗花。什么“玉兔”“公鸡”“双喜”……妈一边剪一边跟她唠叨出嫁的事:坐上花轿心里一定要踏踏实实的,千万不要大惊小怪地叫嚷;到了婆家下了轿千万不敢自己把盖头揭开;进了洞房就盘腿坐到炕上,斯斯文文的才像大家闺秀……她还再三嘱咐秀,过门后一定要勤快懂事,尽量不要叫婆婆挑出不是来。
“再过四个来月就成了人家的人了。”妈放下剪刀,叹了口气,目光里的东西让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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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妈。这样的话我不爱听!”一提到出嫁,秀的心里就说不出地烦。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儿,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无法想象。不过她断定自己肯定不会喜欢。因为他对她来说实在太陌生了。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喜欢过一个男人,那就是她口口声声叫着“哥”的那个人。
秀提着空碗和用过的筷子回到家里,又摆弄了一阵撂在窗台上的窗花,便下炕洗了手,用平常缠手的那块白布子把手缠了,坐在炕沿上,开始纳那双即将完工的布鞋。这是一双千层底的白帮蓝面的鞋。不是给她,是给老庄那个后生纳的。关于鞋的大小,她和妈曾商量了很久,最后按着年龄相仿的四哥的尺寸做的,也不晓得合不合脚。
明明哥好几天都没来了。他在做什么呢?他现在来得越来越少了,见了面也不像小时那样亲近随和了。显然有什么东西阻碍着他们,使他们在交往时不得不小心地避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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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子,干什么去呀?”门外突然响起隔壁那个姨的声音。村里和妈年龄相仿的女人她都称作“姨”。
“到我舅家去一下。”是明明哥的声音!
“不好好去学你的木匠,胡跑什么!只怕不是去寻你舅,是寻哪个年轻的俊女子吧?”那个姨诡秘地笑起来,“快回去!小心叫人家男人晓得了打断你的腿!”
“别瞎说,姨。我才不是那号人呢!真的有事,你走好啊?”他嗵嗵嗵地从坡上跑下来,到了院子里,脚步渐渐地变轻了,变慢了。
秀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一不留神针扎着了手。她赶紧把指头放进嘴里用力地吸吮起来。妈常说:三天一滴血。这么金贵的东西可不敢白白糟蹋了。
秀十六了,哥也已经十七了,长成了愣头愣脑的大后生。用不了几年他也该成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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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帘忽然被人轻轻地撩起,一束亮光肆无忌惮地扎进了眼睛。
秀忙垂下眼帘装着干活没搭理,可脸上却一阵比一阵热。她无望地发现,自己已经轻而易举地被那一圈圈的红晕给出卖了。利用眼角的余光,她注意到那倚在门框上的身躯日益高大壮实起来,她还敏感地觉察到从那两道浓黑的眉毛下投过来的缕缕让人心跳的目光。
不晓得为什么,哥不大的眼睛咋那么亮,清亮清亮。从那如水的眸子里,她仿佛看见一大片一大片嫩绿的水草精神抖擞地浸润于其中,白色的蝴蝶、绿色的蜻蜓上下翻飞,竞相媲美。越过白色的卵石滩,蒲公英成簇地绽放着金黄色的花瓣,粉红的野菊紧挨着它们也羞涩地绽放着。白色的紫色的星星花,则忙不迭地在这幅绿草如茵的图画上装点着盛夏。这简直跟她小时在沟底与大驮水时见过的一模一样。不过那样的情景她只见过一次,一生唯一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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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狗呢?”
真是装模作样,明知道学石匠的四哥这两天刚走,还要问。
“走啦。我妈和三哥掀碾子去了,我大和大哥在地里。”秀懒洋洋地说道。前一阵子,秀的二哥当兵去了。临走前,明明哥和乡亲们敲锣打鼓欢送了一程。留在村里的小伙子不是自卫军战士,就是游击队员,个个都会扛枪打仗。明明哥就是一名游击队员。
“做鞋呐!”哥走过来站到秀跟前。
傻样,不是做鞋又是在做什么!秀想笑,又怕他黄了,抿着嘴轻轻地“嗯”了一声。
“大哥二哥家的新窑我刚去过,比这儿又宽展又亮眼。自己打土窑虽然得受不少罪,不过对咱们这些穷苦人家来说,倒还经济实惠。这一下,三哥、四哥成了家也不用愁没地方住了。真快啊,大哥家的小玉已经念书了,二哥家的娃也会跑了。有空多过去转转,别老一个人闷在窑里……听我妗子说,三哥学木匠已经出师了,手艺还不错。我妈叫我也去学,我不晓得该不该去,我脑子笨,怕学不会……”他的声音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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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学不会?还没学就说那怂话!”秀嗔怪地扫了他一眼。
“师傅在南塬上做活,离这儿四五十里。去了,只怕一时回不来。”他显得十分沮丧。
四五十里?好远啊!秀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前方,好久都没有说话。
“前儿我到城里赶集去了,”哥又说,“我大在集上卖鸡蛋,叫我到铺子里买点颜料回来染衣裳。我不会买,就各样都要了一点。没想到这包‘红’高低没人要。我姐出嫁了,我妈年纪大又不穿红的,只好拿来给你。我想你一个女娃家肯定用得着。”他展开一直紧攥着的右手,露出一个小小的纸包。他把纸包轻轻地搁在炕沿上,然后用异常沉重的目光盯着秀,哑着嗓子说了句:“妹子,哥走了。”便转身离去了。
快出嫁的女子哪个不要红衣裳!哥,你不是给秀买的“红”又是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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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的眼圈红了,她叫了一声“哥”便扔下手里的东西,一下子扑到门前,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心里像刀割一般痛。
哥走了,他再也没有回头。他向那条属于自己的道路走去,就像秀一样。尽管这是一条别人为他们早已安排好的不容选择的路,他们还是身不由己地向前走去,无论面对的是什么……
因为在上一代人的眼里,他们只是两个不同的筹码而已。带着不同的使命,被押在不同的赌场上。作为人子人女,对自己的未来他们是不应该有什么想法的,那不是他们的权利所在;即便有,也不是可以放到桌面上的东西。还不如趁早把它掐死,烂在肚子里永不出世,就像他们的父母、父母的父母一样。在世俗的沙砾中敢野生野长的爱情虽然一提起来就叫人脸红心跳,但是,只有在民歌里才可以找到生息的地方。现实的风刀霜剑是潜藏在某个必经之地的杀手,如果见不到血淋淋的伤口是决不会住手的。在那些漆黑的长夜里,人们常常可以听到那一声高过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叫,就像被阎王爷生拉活拽走的冤魂一样……
只一个“怕”字,便足以将一个人的幸福活活地埋葬!
唉,多少女人都在无奈地叹息啊!想想那些和自己有着相同命运的女人,秀对自己说:认命吧,咱的命生来就这样!
杨晓景(3QQ),原名杨晓璟,女,年9月出生,陕西省延长县人,延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延安市诗词学会会员,医务工作者。年首次在杂志上公开发表作品,至今已在《延安日报》《三秦都市报》《健康报》《延安文学》等报刊杂志及榕树下、潇湘书院、新浪等网站发表了数十万字的小说、散文、诗歌作品。长篇小说《小脚》曾在《延安日报》全文连载,散文《碾子下的岁月》收入《陕北女作家》,散文《听风》荣获陕西省首届职工文学网络大赛二等奖。
千纸鹤,本名缪旭东,中华诵读联合会会员,泰州市朗诵协会理事,发布朗读作品近篇,作品深受用户喜爱。荔枝FM、喜马拉雅电台、为你诵读客户端、派派网等平台合计拥有粉丝7万多人,作品点击量超过万次。“为你诵读”客户端年主播大赛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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