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潭观月诗友作品小集

练潭观月诗友作品小集

序言：中秋到来之际，作《练潭观月谨启》：秋风多情，明月有意。八月仲秋，月将出于东山之上，水澄于长河寒潭。本群学人皆怀仰观星汉、俯察秋水之高思。借彼清秋明月之夜，我辈一同前往练潭古镇，邀明月为友，歌清平之乐。岂不快哉？本次活动幸得汪腊梅老师倾心安排。丙申中秋后二日，汪腊梅女史邀至其故里古镇练潭，练潭今岁逢水患，秋后水尽退，人家安然。腊梅女史乡情难忘，甘旨待客，席间放歌，曲惊四座。后于练潭大桥长堤赏月，尽情尽兴。同行曰汪茂荣先生，陈俊、陈守国、章阳、光其军、李大鹏诸先生，潘爱娅、胡静芝、李树侠、王燕、桂开英诸女史。归后诸君力作频出，感此兴会，特作专集。（李国春）

丙申中秋后二日，台风甫过，李国春先生组织文联诸公、女史赴练潭赏月，邀及下走，欣然应命，先呈一律以助兴也

汪茂荣

否极泰来诗兴遒，

澄潭约放水云舟。

一轮待赏九天月，

百斛看销万古愁。

仲则流玩坐空馆，

阳明清咏动高楼。（1）

此行也作千秋想，

寄语诸公可自谋？

（1）王阳明、黄仲则二公均曾至练潭且撰有诗篇。

丙申中秋后二日与文联诸君子漫步练潭河堤赏月口占

汪茂荣

月色清时兴自生，

翛然裙屐萃蓬瀛。

中天看迸一轮满，

下界舞回三影成。

露降真能存夜气，

蛩鸣遮莫噪秋晴。

且珍四美并难得，

坐忘鸡虫博利轻。

按：〞夜气〞用《孟子.告子上》典。

汪女史腊梅中秋后二日招饮练潭

李国春

澄河一练晩吹天，

九野月印万户田。

主人垂纶三两钓，

惠我鲤鲫肆几筵。

道是今岁走九冥，

古镇天波浸无边。

新荷不使蜻蜒立，

修篁曲柳未瘳痊。

五月田中无火米，

三秋网罟补丰年。

归来渔父小舟扁，

火云非烟峦如臙。

主人旨甘筵古道，

飞觥三觞歌连翩。

秋辞吹起雪花恋，[1]

牛车水磨爨炊烟。[2]

最是主人诵朋友，[3]

座上君子火中莲。[4]

注：

[1]席间主人腊梅女士唱《我像一朵雪花从天上来》一曲。

[2]陈守国先生和歌《那就是我》。

[3]主人诵原创诗《唱一支送别的歌给你》。

[4]指心烦可解。语出《维摩经·佛道品》“火中生莲华，是可谓希有。”

练潭赏月

陈俊

练潭十七雨烟晴，

越岭冰轮牵夜清。

何悔那圆定那日，

长堤月色惜秋情。

练潭赏月

陈俊

一盏酒倾尽后，月亮升到空中。

回首，灯火还在。

你用歌声调和着月辉。

长堤开阔，老街停在下午的时光里

有洗过的怀旧。

一些清澈的东西陪我晃动

一些细碎的芒从心头升起

一些倒伏的诗意被扶起。

一些狗叫吵醒在高处的月光，它掉下来

滴到我们每一个人身上。夜静得只剩下

我们的呼吸。长河纳下安静，

纳下看不见的波光，

纳下靠近你起伏的呼吸。

明月全察，似乎也有遗漏。

我们在月下很小，小得等同于一片树叶

有着被月光照顾的小快乐。

谁的心活动了一下，涌起三两点渔火

月色无边无际。

秋天，来练潭望月（外四首）

李树侠

秋天的内核一旦被阳光打开

果实在金色的蜜糖里

柔软成老街的一部分

麻石条铺着宽大的眠床

车辙依次睡在上面

我想脱掉庄重

沉溺于这些情节的细枝末梢

披一领古镇秀色

去见小巷最美的石榴裙

青苔坐进门槛委婉而动人

多少年了它们一如当初的安静

◎暮晚的笛声

云雀停在树梢鸣叫

一支多么轻盈的晚笛

叶子侧着身子飘过流水

木门咿呀惊动了黄昏的光影

我依旧在等急促的心跳

如小鹿如秒针走动的声音

云终于落下来被河水打湿的石头

在我的心里一块块放下

◎老街的火神庙

马头墙保持陡峭的姿势

终年骑坐在木头的穿坊上

一截历史嵌进青砖里沉默着

老镇的黄昏就这么落下

火神庙香火尚有余温

蒲团跪在菩萨前已经瘫软

即使谁为此大哭一场

秋天仿佛并不动容

院子里花草失去水分和姓氏

呃别摸滴水观音有毒

落叶是这个时候最敏感的听众

垂下枯焦的头颅不待染上清霜

它们就会安静地退场

一朵南瓜花伏在墙角

细听秋天最后的动静

◎望月亭

在古人看月的地方

我扶着破旧的栏杆

看那落日，在暮色中一点一点消沉

蛐蛐在枯草中弹唱

我那么忧伤，它们却叫得那么动听

◎看月亮

路的两边是树

树的两边是山

山上的那个月亮亮了起来

你只是微微仰起头

可是树一动它就不见了

练潭道上

李国春

一

五百年风月，拂去这条古道上的黄沙烟尘。文人墨客不逐名利，却与彩云联袂，去追忆古镇寒潭中那一轮夜月。

王守仁先生文治武功，此时，身心实在太疲惫了。听说他在去贵州栖霞山阳明洞之前，曾与一匹瘦马为伴，踟蹰在这条古道上。先生半生戎马，别无获得，这回真想歇歇了。那一夜，伟大的阳明先生静坐在练潭馆驿中，是栊前的月影，感发了中年的阳明先生？想想也是。这一刻他想，不如澄心精虑，求得静一。于是，一颗倦心与明月寒潭湊泊吻合，舍去半生冗繁，还一个生来时赤心简约。真是这样，最好莫过于静坐在岩穴林壑水阿涧边，而当时练潭明月，千古印川，亘古呈露，阳明先生以为，人生若于宇宙之间，胸中洒洒，一同收拾我心，则为至美，于是旅次练潭。这真是桐城山川的大幸，可叹在宋儒学案中未能读得此情此景。

猜想那时的练潭仲秋夜月，跟现在应该一样澄澈吧。

彼时，阳明先生倚窗，见皓月当空，鱼龙出没，风雨腾变，倦鸟都栖在林上。远方来的客子凄楚有归去之念，不禁涕溅长衫。待第二天先生晓起，吟咏五古一首云：“远山出孤月，寒潭净于练。夜静倚栏杆，窗明毫发见……”

后人评说，阳明先生文章博大昌达，诗亦秀逸有致。尤其是良知之说，犹如暗室一炬。殊不知先生一生爱月，“龙岗山上一轮月，仰见良知千古光”，是后人对先生最美的赞誉。当年何处明月，竟让先生及其弟子“洞悉机要，忘己忘物，忘天忘地”呢？未知那一年的练潭道上，明月可曾映照先生胸襟？近来翻开日本学者冈田武彦先生写的阳明大传，竟无阳明先生与我大桐城有此一段因缘，实在是遗恨得很。

数百年后，不能不提桐城文化的荣光。有贤者说，阳明先生以不出世之天姿，演畅致良知的真理。猜不透先生心中所思，他当时徘徊于练潭道上可有过一念，使其成为中国哲学史上一道恒久的命题？

阳明先生在练潭馆小驻了几日，此因缘际会是在前往龙场悟道之前，还是之后，后人竟茫然不得而知。惟练潭明月可知。

二

七省通衢，明清时桐城南大道由县城至安庆府一百六十华里，中途停驻练潭馆驿。

阳明走后，桐城士人或结伴而行，或彳亍独行于古道，凡行走于古道，必留诗章。

古道有长河回绕，有古木蔽荫，有西风拂道，有百鸟啁啾。人离去则踌躇满志，归来时则惆怅寡欢。明清之际，这一条古道，车辙深浅，镶嵌着多少士子跌宕人生。清初孙仲彖，孙临和孙晋的从子，一生游学于江南塞北，他在杪秋时归里，夜宿练潭。清晨起来写下一夜的愁思：“一夜霜如雪，思归不畏寒。倦还何所事？吾欲老渔竿。”将志士暮年的打算尽铺展在练潭古镇那水天长岸。世道多艰难，只有秋风白露，差可了解人意，游子望故乡明月，最惬意莫过于沿着这条古道，作归去来兮长歌，不枉此生。

再回眸清初。倪士棠装满乡愁的小舟也曾夜泊练潭。倪士棠为桐城雅士，一生以教书授徒为业。他惊羨练潭月夜的景色：“一叶扁舟傍晩停，湖光如练月澄澄。风轻犬吠村前树，沙静鱼惊水上罾。”时人评说倪处士平日起居，棐几清妍，琴书整雅。而与人交往，遇有一语不中意，便反目，事后，又和好如初，耿介如此！不想他一日舟泊练潭，行走古道之上，云边察飞翼，水底观跃鳞，狗吠树影，竟一时豁出胸中窒碍，本心澄明，也算是识得心性，大彻大悟了。

三

听说嘉庆年间桐城诸生吴士鼐一日来练潭，见“山如螺髻水如蓝，十里晴湖夕照酣。”便写下“晒网人归杨枊岸，板桥明月屋三三”的诗句，可算是古今写练潭夜月最好的诗章之一。

譬如写山如螺髻，真如化境。回想昨夜侍汪师懋躬乘夜月漫步练潭河堤，见月出东山之上，山在水的那一头，先是平远隐约，溯水远眺，一匹白练渐渐将东山牵至眼前，月下那座山，是菜子湖东岸吧。那山恰似美人高髻，挽起了松山一段云，越到近处，仿佛有铮铮环佩之音，端庄崇竣，妙不可即。

又如写板桥明月，村舍三三两两。信步长堤，我与懋躬先生竟脱口诵出如此诗句。此时情景感发于衷，我的醉意中不晓得是前贤举棹邀我同去，还是我牵起前贤衣袂归来，真有身在几百年前练潭月夜下的幻境。伫立长堤，听月下秋风，见树影摇动，又眺望隔岸村灯，明灭可捉，一同去的人，惊醒了堤上人家，狗吠人声，鱼醒平潭，我问懋躬先生，您说当下，有几人有过这样的观月体验？懋躬先生抬眼观夜月纤云，低头察水中之鱼。

丙申中秋后三日

《老街我是你的女儿》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

汪腊梅

我离开练潭老街近三十年了，在过去漫长岁月里老街上一直住着生我的父亲。父亲是个孤独的人，在我幼年时，他与母亲分开后，老街是他生活里最重要的依靠。前不久父亲离开了与他相知相恋的老街，我那时低伏在他身边看着他躺在老街的怀里慢慢地沉沉地永远地睡去了。

老街的每个角落都是父亲熟悉的，这里住着善良而纯朴的人，一天天一年年他们给了父亲数不尽的慰籍和生活的乐趣，让父亲虽然独身多年却并未有太多痛苦。父亲出棺的那个早上，整条街响起了震耳的鞭炮声，饱经沧桑的老街和我一起含泪与父亲作了最后的告别。

家庭的不幸福和父母离异带来的创痕曾深深地烙在老街留给我幼年的回忆里。这回忆以至于我成年以后仍然对于老街藏有怯怯的畏惧。我偶尔也会去看看父亲，拎着包走在老街的麻石条上，高跟皮鞋时尚的叮当声会突然格外刺耳，我便会紧张起来，遇到认识的人也开始局促不安。这时我心头会涌起缕缕悲伤，我也是老街的女儿，却为何与它这样地难以亲近。

小时候与我在老街上玩各种游戏故事的伙伴们，现在有的与我住的很近，有的则去了远方的城市。我们相处的很好，逢年过节象家人一样也会聚聚。有一回家里带孩子的阿姨临时有事不能来了，她们中有一个很细心地帮了我一段时间。

今天，我又坐在窗前。老街象一条长长的窄窄的河在我的心里流淌着。每一次想到它，我总是满含泪花这样地不能平静。老街，我是你的女儿，虽然你一次一次地离开了我又走近了我，让我饱尝了人世间太多的痛与爱，可是我生命的喉咙却一直是在为你歌唱。

明月照古街

潘爱娅

故事里，以前的月亮似不是这般清冷，尤其是老街上的月夜。被繁华喧嚣衬托起的月影，怎么能够冷清呢？大奶奶总爱在我们这些乡下孩子面前，炫耀她练潭老街上的月亮。

“知道么？那时候的老街热闹得很啦！那出名得很的“练潭秋月”，在这样的秋季里，在月光下，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在那饮酒吟诗呢！那些风流韵事，说是说不完的。”月光下，我们围着大奶奶，听她说故事。

“邻家三姑娘，已是二十二岁了，偏偏不愿嫁。说是要为父母捧茶端饭养老送终。街坊都夸是孝女，说将来要为她立节孝牌坊。三姑娘的心思有谁知？只有天知，地知，明月知。每当月明星稀夜，半掩的木格纱窗旁，三姑娘一对哀怨的眼，总是与那明月相视，悄无声息的与月宫嫦娥互诉衷肠。她一边默默的念着她的心上人，耳里不放过老街石板路上每个人的脚步声。

在无边的寂寞里，咚咚声响到了隔壁，是那个人的脚步走近了，“吱呀”一声门响，隔壁小哥打牌回来了。这声音没有错，就像是一种暗号，已经在三姑娘心里咚咚了多少年？已经记不清。只有每夜听到这样的声音，三姑娘的心才定，才开始就寝。曾经青梅竹马的小哥，已经有了太太，可三姑娘就是不死心。”

这心思只有大奶奶知道，她说那三姑娘是她娘家邻居。

“那小哥跟三姑娘从小儿一起长大，什么时候对上了心思，家里人不清楚。因为两家在生意场上有隙，想结成秦晋之好是不可能的事情。小哥拗不过父母之命，跟别的姑娘成了亲。从此，小哥就把练潭老街上的酒馆，茶馆当成了家，不到夜深人静月儿西斜是不归宿的。

三姑娘自此立志不嫁，夜夜在木格窗后，对着小哥家的后院，听风弄竹声，看月移花影。哎！可怜的人儿啊！”大奶奶说到这，摸摸自己的眼睛，又朝天上的月儿瞄了瞄。

我们几个伢秧子不罢休：“大奶奶！还有呢！”

“还有，又到了一年中秋时，练潭街上是灯火通明，人挨着人，货堆着货，吃的，玩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小鸿六儿的“春香闹学”说是要连唱三夜。那叫好声，起哄声，瓜子，毛栗儿的叫卖声，伴着戏台上的锣鼓声响彻几里之外。隔壁小哥没有去看戏，却陪着一班城里来的文化人，到河畔去欣赏“练潭秋月”。

或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没人告诉她，三姑娘感觉到小哥肯定是在“秋月亭”赏月，魂儿也被勾去了。吃过晚饭，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描眉，施粉，再换上藕荷色的竹布长褂。那长褂的领口袖口用白布滚了边，配上白色的对扣，是最流行的式样。

青色裤子，绣花鞋，大气又时尚。那长褂裁剪得恰恰好，把细腰勾勒成地道的小蛮腰。一迈步如风摆杨柳，一回眸如荷花出水，三姑娘对镜一自赏，哎呀呀！真个是美若天仙。唉！可惜了这如花韶华，我的小哥啊！三姑娘在心里叫一声小哥，一股心酸直冲心头。

三姑娘告诉父母，说自己与李家姑娘相约去看戏。她轻轻的出了门。把那根大辫子放在胸前，那是听人说，静夜里如果遇上邪物抓不住人就会抓辫子，胸前的辫子被紧紧的握在手中，邪物也就无法了。她没有邀李家姑娘，一个人轻盈盈的从麻石条的街面，绕到街后背静处的小路，悄悄来到“秋月亭”的不远处，寻了一处树影，将自己的身子隐在那影子里。

此时的练潭河里，月影重重，波光粼粼。月光投入河中，随着河水的流动，形成了重重叠叠的月影，似是无数个连环月亮在摇动。“秋月亭”旁的那棵大柳树的树影与月影相拥相映，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小哥那帮子文人在“秋月亭”里推杯助盏，吟哦伴欢呼，人影偕月影，好不快活。真个是“冰轮秋浸碧潭寒，水府人间好共看。”

那边是忘乎所以的狂饮狂欢，这边的三姑娘听得是如痴如醉。她的心和眼睛都在小哥身上，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正当三姑娘忘我的沉浸在情思中时，突然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眼前的“秋月亭”顿时火光冲天，练潭河里水夹杂着石头泥土窜起老高的水柱。接着，整个练潭老街沸腾了起来。只听见人们在到处奔走与呼叫“日本鬼子来了，把“秋月亭”炸掉了”。三姑娘亲见“秋月亭”和心爱的小哥，瞬间从眼前消失，顿时昏死了过去。”

小伢秧子们正听得得味时，大奶奶不说了。“大奶奶！后来呢！”大奶奶才不顾小伢秧子们的好奇心呢！嘴里哼着“练潭再无秋月亭”，勾着腰驼着背自顾自回家了。

岁月如练潭河的水一样，把大奶奶淘走了，小伢秧子也被淘成了奶奶级别。往日曾经繁华的练潭老街，也满载着那些哀婉凄美的故事进入了风烛残年，已经是衰老不堪了。如人类一样，新的练潭街就像是老街的后代一样，在老街的身旁，健康，茁壮的成长了起来。一切都在变，不变的是天上那一轮明月，见证着古人和今人，老街与新街。

把月光带回家

王燕

中秋节后的第二天下午，我与一些文友结伴去练潭，看月亮去！爱人笑我痴。笑归笑，临行前格外叮嘱着“带件外套，乡下的夜晚寒凉”，继而不忘揶揄道“记得带些月光回来噢”。“那是必须滴”我爽快地答应他。

我说我还没去过练潭呢，“不会吧”同车的大鹏老师表示惊讶。”“真的是第一次”说这话时不免有些羞涩了，作为本土的桐城人，对于赫赫有名的距离城区只不过三十公里的桐城八景之一的溯源地居然一无所知。听着随行的友人们感叹、述说着过往游览经历，心底生出无限向往。车子拐入乡间公路，我一个劲地探头往外看，极目之处，皆是红彤彤、金灿灿的一片秋色，沿途偶见三五些人在田间地头伺弄庄稼??????啊！这是一幅多么熟悉的风景画呀！恍然间想起当年初次到江南也是在这样的季节，不同的是那日刚刚下完一场雨，被洗刷得碧蓝碧蓝的天空流溢乳汁般的袅娜着一大块一大块絮状云朵。那时通往竹阳乡舒村——峰的家，是一条蜿蜒的土公路，那个泥泞呀，弄得我的高跟鞋没头没脸不说，简直寸步难行。先是由峰牵扶着，后来他干脆背起我前行，惹得路两旁正在田里干活的人，尤其是女人们指指点点哄笑着。接近村庄的时候，大约两旁劳作的尽是熟人了，峰不停地与那些人打招呼，不难看出峰满脸挂着自豪的笑容，声音里也塞了一坨坨的甜蜜??????正想到得味处，车子停下来了，我们到了练潭。

热情好客的东道主——汪腊梅女士迎上来与大家握手致意，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穿着简单花色纹样连衣裙、身材适中略显丰满的女子，啊！这是一个欢快伶俐、能用温暖的眼神将你融化的的女子！听她自我介绍方知她与我们同样居住在城区，这里是她早年待过的的故乡，因为部分亲戚至今住在这里，所以每逢节假日常有回乡探望，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

趁着尚未被暮色笼罩，汪女士陪同我们游览老街。以前去过孔城老街，那一串串浸透了多年历史的斑驳辉煌，着实令人叹为观止。而此刻我眼里的练潭老街毫不逊色，尽管眼前的古建筑街道民房大部分墙体剥落呈嶙峋凹凸状，但是，一点也不难想象出当年的鼎盛与繁华，加上汪腊梅女士依据记忆中看到的、听到的给我们绘声绘色地描述，我仿佛看见了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的昔日老街盛况。我们驻足在一栋结构保持完好，形似一个经年老船长刻满皱纹的严肃面庞，每一道褶皱里蕴含着无尽古老话题的中西式结合的临街楼房前，听汪女士介绍说是当年的邮政储蓄所，历经几多风霜雪雨的洗礼啊至今看上去气仍旧气势非凡。

此行的目的是观月，大家最感兴趣的是秋月亭。从老街的某个巷子往东穿越，便到了一处临河的空旷处，一条宽阔大道将水面一分为二。时值傍晚，夕阳的余晖抹在水面上，从远处悠然归来的小渔船，左右缓缓摆动的木浆令水面泛起一圈圈金光闪耀的涟漪，美艳得叫人瞠目结舌。

再往里走，便看到一座隐约如同堡垒式样的遗址，听说此地就是当年的望月亭，从望月亭处远眺，云水间突兀三两村舍，映衬在水光中的倒影，似乎一边向来客展示自己的曼妙，一边又像个怀旧的老人诉说着关于这座美丽的废墟的历史。

据说，有月亮的夜晚，水里会有很多月亮晃动。我不懂，也不信。只是加剧了渴盼，盼着暮色降临、盼着月亮掀开盖头来。

距离晚上观月还早，只待晚饭后再来了。

好客的主人在镇上酒店里为我们订了两桌丰盛的晚宴。没有等到酒过三巡，大家已经兴致怏然地吟诵唱和，陈守国先生与李国春书记一展歌喉，把《那就是我》抒发得如痴如狂。尤其是美丽的东道主汪腊梅一曲《我像一朵雪花天上来》，震惊四座，掌声叠起，大厅里弥漫着一派欢腾景象。尽管欢娱的气氛浓烈得叫人不忍离席，可是更为诱人的是月亮！

走出酒楼时大约八点钟，月亮已经在天空静候我们多时，抬头便见她那仿若刚刚沐浴过的皎洁的面容。为了更好地欣赏，有人说去餐前到过的秋月亭遗址，有人说那儿地势不比过去开阔，提议去练潭圩大堤，最终大家统一意见，驱车赶往大堤。

啊！果然是个观月的好地方！一下车，众人雀跃、欢呼。感觉到圩堤长得望不到头，撇去几束车灯的光芒，借着月色，能依稀辨别堤坝下面大概是渔民的养鱼塘吧，更远处的庄稼地与村舍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了，几盏渔火似的亮光与天上星光交相辉映，此时的天际，像极了光滑的蓝宝石，像极了可以扯一块下来做成旗袍的绸缎，而恬静的月亮如同一轮冰盘，是那么安分、温顺地依偎在那里——深邃的苍穹中，时而几丝游云过来与之缠绕，嬉戏，转瞬逃之夭夭，剩下矜持的月亮兀自轻移莲步，我忘情地用手机透过树梢企图捕捉她的行踪与芳姿，根本没有察觉到身边友人们的谈笑声渐行渐远，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忽然夹杂有脚步声从背后撵来，不对呀！我环顾四周，猛然发觉自己孤零零地立在大堤上，心里感到有些恐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而且步伐很快很有力，可以断定不是我的同伴，不容思索拔腿就往前跑，可是越受惊吓越是跑不动，只觉得腿发软，鞋跟与地面磕得叮咚叮咚响，也正是幸亏有了这叮咚的声音，一方面给自己壮了胆，另一方面向逐渐靠近了的“大部队”发出了信号，大家才发现我掉队了，纷纷关切地打招呼、询问“咋的了？”。我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队伍中，还来不及细说，我身后的“脚步声”也很快赶到了，原来是同伴章阳的同学??????哈哈~一场虚惊。小小的插曲丝毫没有惊扰大家赏月的兴致，反而徒添几分温馨与乐趣。

再看天空，色彩由深而浅不断交替变换着，月亮似乎也与我们混熟了，变得顽皮起来，忽如披上薄纱般亭亭玉立，忽如捉迷藏一样躲进云层，时而兴奋地露出暧昧的笑容撩拨着大地上生灵，朝着我们倾泻万丈银光，怎不惹人心神荡漾！

夜深了。微风轻轻拂过，有丝丝儿透着飒爽的凉意袭来，我裹紧外套，贪婪地允吸掺杂着泥土气息的淡淡的花草芬芳，一再举头向天，对着浩渺素月，实在不忍踏上归程。多想在这仿若仙境的帷幕中长久踯躅啊！

车子行驶在回城的路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天空，欣喜满怀，因为我真切地看见了月亮一刻不停地跟着我在走呢，是她察觉了我恋恋不舍的情结吧?多么善解人意啊！想起临行前峰的打趣，哦，是了，我要把月光带回家。

寻月练潭邂逅旧梦桂开英

那天，朋友无意说起，农历8月17，几个文友相约去练潭寻月。“练潭秋月，桐城八景之一”我眼睛一亮，神往已久。朋友知道我爱凑热闹又喜欢想当然，赶紧打预防针：“因地势水路等原因，我这个土生土长的练潭人都没见过银海浮针的秋月美景，这次活动，纯粹是文人的情怀，你不要对实景抱太大的希望”。于是我滥竽充数的混进了队伍。落日余晖中，我们走进练潭老街，触目所见，是门窗破落的旧宅，满目疮痍的废墟，枯坐门前的老人，追逐嬉戏的顽童，还有脚下石板缝中挤出的荒草。仅剩老幼相守的老街，果真如朋友所言“暮年练潭，繁华不在”，但萧条路上，仍有我们这群“归客”。随朋友走进一座典型的木柱、穿坊、砖瓦结构，保存完好的老屋，后面有好几进屋宇相连，最后一进直抵湖畔，估计进深有二十几米。主人是朋友的表妹，一家人憨厚朴实的笑看我们叽叽喳喳、出入如无人之境，耐心解答我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热情招呼我们歇脚喝茶。我记起日常交谈中，朋友曾一次次深情回忆，她暮年独居老街的父亲、重病中重回老街的哥哥，一次次受到老街亲人们无私馈赠、无微不致的照顾和最长情的陪伴。“直到哥哥去世，左邻右舍送来的黄鳝、甲鱼、蔬菜等都没吃完，哥哥不舍老街的亲人，临终前特意叮嘱，他的骨灰要在老街老屋中放三年”经过时间的层层过滤，朋友深藏于心、宣之于口的，只剩那些细小的美好、些微的感动、苦难中的温情和一颗赤诚感恩的心。中街到下街头的路上，一个满头银发、身着红衣的老太太，正闲坐老屋门前，悠然吸着香烟，同行的人都举起相机，多角度抓拍老人，我的目光却越过老人，与其身后的老屋对视良久，情不自禁地径直走进老屋，见到的果然是那个长久以来困扰着我、像谜一样的梦中场景：残破不堪的木门，还有木门外，坍塌一地的土坯、泥瓦。一直以来，我都不明白那些午夜惊醒我的梦源自哪里，眼前的老屋，让我记起，童年时，父亲在公社厂里上班，很少回家，每晚睡觉前，妈妈关上厨房那扇如眼前一样破旧木门时，总不忘在门闩里插上菜刀，最后还用一根粗木棍抵在门上，好像那扇门怎么关都不安全。虽然当年的我懵懂无知，但妈妈身上传导出的不安全感，潜意识中就深槙我的记忆，多年来如影随行，让我一次又一次被同样的梦惊醒。“这残缺的老屋，破旧的木门，紧实吗？一个人住不害怕？”我问眼前白发红衣的老人。“自家的老屋，住习惯了，舍不得走，更不知道害怕”。此行，此言，我再也不会无端被那些旧梦惊扰了吧。走出窄窄的街巷，眼前是一片纵横开阔的河湾，朋友表弟指着前面说：“看，那幢小红楼以前就是秋月亭”，“秋月亭被日本人给毁了，亭边的古庙也被年大水冲没了”秋月难现，虽有心里准备，但同行的人还是有点怏怏的，吃完晚饭，心犹不甘，又驱车来到练潭河大堤。微风拂过河面，送来清新、干净的空气，仰望苍穹，没有霓虹灯的夜空，苍茫辽阔，深邃宁静。“头顶那轮明月，怎么说也是练潭的秋月”，我自语解嘲，抬头望月，似乎格外的清彻澄明。同行的人忘情地享受着旷野的气息，一路“胡言醉语”，大谈诗酒风月，惊得鱼塘边小狗如临大敌，狂吠不止。因从小生活在农村，记忆中没有城市的繁华喧闹，此刻青草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更贴近我的内心。每天上下班路上，都尽量避开车辆、人流如织的大道，在钢筋水泥的夹缝中，寻一条坑洼弯曲的泥沙小路，看路边仅有几户原住民本真的生活：芹菜田流水处抡棒槌衣，背着喷壶或担着时鲜蔬菜蹒跚走在泥沙路上，端着饭碗、串门子拉家常…….还有篱笆上开不败的牵牛花，墙角皮实艳丽的蜀葵、屋前小径上的黄菊白菊……..“月上中天了，我们该回家了。”不知是谁的声音，惊了我的田园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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