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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贺文迎岁盛世宁安,四海升平
文/昔时 图/漠丶大懒
节临岁末,时近年终,寒重露浓,潭浅萍空。山至荒处,自有天孙织锦,瑞霞沉地千红染;寺至孤野,则得箕伯垂鞭,罡风驾林万兽奔。至闹不过酒肆,且赏华灯辉煌,琼花琳琅覆雕楼;至杂不过坊间,而观飞星耀熠,银树璀璨齐月宫。南渡西子湖,回波穿桥水巷书,且翻来几页烛火游舟;北望东坡堤,归雁入穹塔林台,方唱罢一场筝影浮烟。文士从来临江叹,桂棹兰桨往归络绎,而逝水无意;政客自古登塔悲,晓风残月徘徊去留,则过云多愁。缘易解,相思难休,最是江南情。
倘使论起这江南钟情之至,无一不答是冰心堂——若不是江南刻意偏颇,这一处如何豢得那般灵秀地貌,聚成此等逸士仁师?
如今那冰心堂正值人事鼎盛,口碑众铸之期,上承先贤四隐婆婆之辈泽披一方,下有新秀紫荆伏枫之众扬誉四海。正逢元日前夕,堂中喧热却不比往年,四苑两居仅是挂了一溜绣朱纱的灯笼,贴了一排描金字的门联,悬了一壁绘春景的檀木帘子,落了一地叱云霄的炮仗屑儿。偶有三两弟子,也是悠悠地拢着汤婆子取暖,闲闲地捧着茶盅儿说趣。唯有一扇南面正门与他处不同:廊口坠的是精琢了春燕影的走马灯,檐下系的是密编了秋菱角的风铃串,槛前摆两捧绽蕊的寒客枝,楣边钩四尊打转的美人雕。正有二人拿了枯木芯子凑在前头拨弄,一老一少,一碧一青,就闻那小的先开口道:
“琴若婆婆,今年堂中怎不比昔年热闹?”
琴若道:“茉丫头可记得上回带了松子糖来的君武哥哥?这年你君武哥哥承了弈剑听雨阁掌门一职,紫荆丫头一来向夫婿贺升任,二来又是代冰心堂呈祝恭,少不得留于剑阁备宴,许多弟子都贪看热闹随着她去,连你伏枫师兄也教她一并捎上了。”
茉丫头道:“既携了伏枫哥哥,却不与我诉。紫荆姐姐愈发偏了心肠,茉琴再不要理她。”
琴若道:“你素来是个病弱的,前几日还在榻间养着。那巴陵一带山高水恶,蜀川一脉崖陡路遥。峰斗个个皆是削得菱角一般尖险,栈道条条都恨不得拐到天上了去。你伏枫师兄是何等耐性,蟾酥蝎尾,蜂针蛇牙全数敢往自己身上扎。再瞧瞧你,上回不过挨了虫咬,颊上才绽了个红点儿,便哭怨闹腾了三日有余。”
茉琴匆匆伸直了一双小手要去捂她的嘴舌,软调小声责怨道:“嗳,琴若婆婆怎不守信诺的!先前明明答应了茉琴不提此事的。若让伏枫哥哥知晓了去,还不定当茉琴是个如何娇蛮懒做的富家小姐。不与婆婆说了,我要去前头寻姐姐们学编荷叶双鱼结,待伏枫哥哥回来了,我便赠他一个。”
言罢,便从梨木宝奁里拣了一把铰绣样的錾棠纹剪子,再挑上一轴绾垂髻的缠三色丝绦,喜孜孜朝着外头去了。
暂搁下江南这处老妪稚童的家常小景不提,且说那紫荆与伏枫一行人已是涉至丹青湖畔锁妖塔下,弈剑听雨阁弟子历任所驻之地。昔年广成子游历四野,剑镇一方,养清封浊,存秀驱晦;剑者行以悯苍生之义,弈者奉以惜太平之道。那时广成子一意致力于伏魔制恶,却也另有一番情思缱绻于西方清华至妙之境中人。因求无果,遂成憾终。空留一缕缠绵意萦转五内,白叹一段风月事流传世间。或是垂怜其中曲折,弈剑听雨阁后辈多有佳偶侠侣,正如此时卓君武与紫荆二人。
二人已有月余不曾见,彼此互问过温寒便相携朝山中去。才要起行,紫荆忽而从后方挽臂引来一人至君武身前,道:“君武可还认得他?”
君武先前便见众人中有一玄衫少年者。气度卓然,仪韵出挑。虽明观他身量未足,且眉眼纤妍,却暗通一股威凛浩浩之气魄,与英勃奕奕之神采。色绝以逸群,撷芝兰含露之高节;姿佚而出众,取玉树临风之雅质。唇如施泽,闲来言笑藏锋锐;目似点漆,无事顾盼现杀机。孤态自生,傲势天成。正是瑰葩出荒楚,菏泽蕴善颜。其风华较之君武,龙章凤姿,亦不逊色。
君武道:“三年未见伏枫,容色无改,身板倒是拔添了好些。如今可是毒术大成了?”
伏枫道:“卓掌门此话当真好笑。谓之大成者,何以定夺?伏枫尚未及冠,自然不及先圣。可若比对如今堂中之众,却是绰绰有余的。”
此言一出,众色皆变,哗喧一时,四下窃窃。唯紫荆镇定自若,君武从容自得,甚是朗笑道:“好,好!炼毒窟中闭关三载,朝夕兢业,此等勤劲耐性,除夕夜宴定要许你一封厚红包。”
伏枫闻之只觉无趣,草草向君武揖了一礼,仍回到先前的站处,负手立着,却不料君武身后一人忽而拦了他道:“这位冰心哥儿甚是脸生,初见即缘,可否赏面与在下切磋一番?”
伏枫撩眼看他,此人名瞬漆,正是君武门下之徒,弈剑七子之首。虽不比得君武丰神俊朗,亦有其独到的一番少年意气,风发飞扬,望之可敬。
君武见他唐突,也不阻劝,只垂目笑道:“瞬漆近日确有长进,却也莫要小看了少年毒王的名头。”
瞬漆道:“师父此言甚是,瞬漆自当谨慎。伏枫兄弟,在下得罪了!”
言谈间伏枫已是捏了三枚银针在手,瞬漆随之拔了一柄长剑出鞘。一处针锋夺势,袍袖争华;一时奇招频出,险象环生。诡山穷途,重重狠式夺命门;妖水绝流,道道阵法迫要害。忽而毒雾缭乱,如风马过千峰之浩态,丘峦皆毁,猛禽啼哀哀;转瞬剑影纷繁,似雷霆承万钧之怒势,列缺尽摧,急雨落嘈嘈。二人往来数回,竟是瞬漆渐渐落了下风。
瞬漆暗想,这人莫不是木石做的罢?其间他分明掷出两把袖剑,一名“道生火”,一名“有归于无”者,前后皆是扎准了伏枫右手要穴,可那伏枫竟是不知疼的,非怯反勇,不退而进,一把救死扶伤的银针竟是使得如剥皮侵骨的凶邪一般,狰形狞相,苛态恶势,誓要取他命来。
他再转念一想,自身常年安居阁中,参弈道悟剑理,与诸师兄弟不过是点到为止的演练。传闻中伏枫却是孤身入险地,单枪探地窟,日夜与迫命毒物打交道的,实战经验定在他之上。加之冰心堂最擅久战,也不怪他灵力胜过伏枫一筹,却在此时渐显不支,频露败迹。偶一疏漏,便叫伏枫逮了缺隙。胜负既分,瞬漆收剑恭却道:“哥儿技高一筹,瞬漆认输。”
伏枫应道:“承让了。”
如此一来,方才低看伏枫的弈剑弟子已不敢造次,恨不得即刻就要躲全地里去;更有贪语快舌的冰心弟子再不愿妄论,悔不过当时没能缝紧嘴角来。倒是紫荆巧笑嫣然,君武也目露赞赏,连连颔首。
“不知毒王可还有胆量,与我一试高下。”
出言正是君武身后名依晴者,与瞬漆同出君武门下,亦在弈剑七子之列。生得一副姣颜,颇具几分灵性,因而习得上乘剑理,是故自幼誉宠优渥,常有君武等上辈垂爱,日益惯出跋扈性子,竟私心眷属君武一人,素来视紫荆如敌患,仇及冰心堂。此番又见伏枫两度引君武侧目,更是冥顽不甘,蓄意添绊。倘若换在阁中,同门识她脾性品质,羡她聪颖美貌,多与忍让,少作为难,莫说厉言苛责,哪怕婉推软劝,也是罕闻。而今只听那伏枫道:“伏枫从不与女子动武,你若执意要争这输赢,伏枫让与你去便是。”
这下便是恼了依晴,粉面生寒丹唇抿,香腮凝雪黛眉蹙。正似那,恰三更逢霁月闭,又值午遇雳云聚;楚楚似秋窗,明眸里凄凄落雨,可怜无比;囷囷如蛇腹,皓齿间嘶嘶吐信,诡阴不定。下方移步开弓,上方作势拔剑,正要硬迫他来,不料斜旁里又出了一位少年人,模样标正,端持有度,温言柔语遏她道:“依晴师妹,伏枫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师妹与他开这般玩笑,想他也是要闹羞的。可若师妹再要拿羞欺他,知道的人当我剑阁儿女率真坦荡;这不知道的,还当我剑阁约好了比武招亲的台子抢他毒王一人呐。”
一番揶揄话招引得左右哄笑,一腔俏皮调戏闹得前后俯仰。额肩错倚皆谈乐,口耳相接互言欢,逐而趋于融融之向,正是妙语夺话锋,巧劲化怨仇。君武遂低身与紫荆耳语道:“瞬漆最具天赋,南亭最合我意,而仲贤最谅我心。”
紫荆道:“确实机敏应变,剑阁交谊之事可负托其人。”
僵局既解,疑云自开,瞬漆捧了伏枫右手细细观看。
瞬漆道:“方才不慎伤了伏枫兄弟的右臂,瞬漆心下难安。不如请伏枫兄弟暂且与瞬漆居住一处,也好从近照顾。”
伏枫道““阁下好意,伏枫心领。不足挂齿之伤,何来诸多麻烦。”
至此伏枫再无多出一言,自将那没入肌血的袖剑毫无规矩地强扯出来。一时肌皲血涌,赤溪蜿蜒;两处肤绷骨开,山门崩裂。他也势如端岳,质若凝磐。弈剑门中数位年轻之士大惊,或贸然失色,掩目避面,或敬惧交加,佯作旁顾。瞬漆尤为不忍,却因不通岐黄并不敢妄作,故而改求紫荆相助,怎奈紫荆亦是爱莫能为:“瞬漆有所不知。师弟毒术已入臻境,此番闭关更是将自身冶制如毒物一般,我亦不知他这些年又炼出何等奇毒,恐怕早已不在经卷记载之列。药术因循守旧,是调和之理;毒术玄妙僻异,乃制衡之道。纵我如今也不敢擅自用药与他。”
说话间那处皮肉竟是渐渐止血凝痂,呈色灰青,且活动自如,伸掼无碍。众士讶然,一时全忘了如何择言,只张口瞪目指着那伏枫瞧。
伏枫也不避不遮,权当此间半点风波也不曾起落,仍归原先那处。而后半日皆随紫荆谒礼拜三番,转踱之间共是五进五出;再是一夜又与君武品茗观七星,杯盘之中聚来八方八地。虽阁中人员来去往归杂声鼎沸,与外野村郊锣唢炮钟喧响不绝。六根静,五观明,则得四方竹韵莺语之天籁;两目清,三心了,且只一意观松姿岩景之磅礴。如此想着,任哪个也搅不得他的心境去。
伏枫尚在少年,自幼惯了江南水土,加之初来便与瞬漆狠斗一场,这身子难免有些应付不过蜀地高川的病症,偏又害了择席之癖。日里慵慵无神,入夜昏昏难眠,紫荆为他施了两回心清神明仍不见好转。倒是隔了几日,他自个儿逐一有了起色。至除夕时,虽说还存几分恹恹之气,到底是复足了精神,不若日前伏榻凭床之相。
且说紫荆这一处正有一事犯愁,不得不央他抱病走一遭。原是紫荆此行本是贺君武任职之喜,有意效仿前人经载中一古宴名“烧尾”者。一时各色鲜材广备豪集,一室诸种油酱错置林立,正是:箸枝生仙桃,奉得十八神佛聚灶堂;烟梯筑云楼,摘来二十星宿入一锅。紫荆素来擅做烹煮,却不比得伏枫深谙此道。此番偏又藏了争荣炫技的心思,少不得与伏枫斟酌精要。只苦了伏枫数日埋首于锅碗料酱,此间又多半是女子,常觉不便之处。谁知堂中姐妹只当他年纪轻不知事,平日又难见他在堂中走动,个个纷纷撇羞去臊,三三两两凑来逗话,却教他坐立难安了。待君武携了仲贤瞬漆来瞧他,这才得空躲了这胭脂难,借机逃了那锦绣场。
君武但笑不语,倒是仲贤拿了顽话来打趣与他:“前些日子见你总在房中憩养,想来是要蓄了一身药气去。现下灶烟里熏一遭,倒也得了些活气来。”
伏枫道:“哪里闻得灶烟了?只吃了一肚香粉去。”
瞬漆道:“这香衣楚带的境遇原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到你话里却是沦落得泥尘也不值了。”
伏枫道:“卓掌门可听清了?香衣楚带,你这大徒弟是一门心思要改行做绣工纺郎的。冰心堂最精此技,又有赖话一句‘肥水不流外人沟’的,不如你将他让与冰心堂来,做我门下弟子罢。”
君武笑道:“你可打得一副好算盘,一句话便换走我十一年养出的徒弟。”
瞬漆闻言更是来了劲,扮模带样道:“伏枫师父,伏枫师父,弟子初入师门,不知师父可有好东西体恤弟子一二?”
伏枫道:“瞬漆好徒儿,为师这便去寻齐蝎蛇蟾蛛,明日好赏你一盅五毒羹。”
他二个闻言登时笑作一团,推搡着又不知向何处去了。伏枫且冷眼观之,君武亦从旁正坐,却是无话。你道他二人先是身处异地,山北水南,再者掌权握势与居位辈分大有不同,又隔着一轮年岁,如何谈得一处去?却也有一番机缘,教这二人竟掇合了一条道去。
那日正是阁中除夕夜筳。阁外山怡水悦,鹰击长空乘运去;户中门暖庭香,凤穿牡丹衔祥来。开坛扫尘,摆案焚蒿。殿堂灯辉通彻,喜仙跳槛天泽降;梁檐彩绣葳蕤,福星临门吉象随。竖有贺联成双,字字珠玑铺云台;横有桃符结对,盘盘锦绣摆墨钩。择花挟果为茶,金酒玉脂供馔,汤点则枸杞酥酪阳春白雪,酒肴则豆粉鹅掌平沙落雁。他处瑰华斓斑自不必言,单是那一席烧尾古宴便要写得笔枯灯尽也难拟其奢美穷极。故此不提,且说说那宴后一段趣事。
且看二派齐聚一堂,其中不乏豪杰英士,巾帼俊侠,更有能者贤辈,骚人雅客。虽不至千载,却也是数年难逢之机。客稠意盛,兴性高炽,少年怀志,又有哪个不沾诗书棋画琴酒茶?到底是紫荆出了个主意,取了檀桃梨竹的折扇各一柄,并牡丹芍药杜鹃芙蓉的绢花各一支,便有了八种彩头;再摆上两枚签瓶儿,制了一捧记罚的竹枝子,玩起藏钩掣签的戏法来。
客者为上,起头的自是紫荆,按着规矩先是自罚了一签,竟得了个墨字签,因而取汤磨砚,展卷揽笔,簪花小楷落了几句:
古柳知惜薄絮蔽榻旧梦暖
老燕悟巧芳泥堆梁朽木春
听香闻锦相思意噙丹簪珠红豆心
字成墨定,搁卷罢笔,紫荆随即背过身去,君武便要去案前取钩。一众知他心思,索性也未作争夺,纷纷让了一条道来。单是那依晴不饶不甘,率直抢了钩去。旁人想她素来蛮娇,也不敢教她拧了脾性。一来二去,待紫荆回身过来,见君武从容自若,情态无异,却也仅仅瞧了一眼,便盈盈笑道:“我射依晴姑娘。”
依晴登时垮了气势,她原当这二人是私里偷议好的一藏一射,却不知其间色授魂与,灵犀契合,早已无需托言倚态。无奈君武已替她掷了罚签,正是一枚诗字签,登时博得满堂哄闹,远近喝彩。仲贤见她怔忡,便拿趣话儿催了起来。正是这一时气忿情怨,急怒羞恨间竟生出一股别样心思来,只听她开口吟道:
琼楼盛景存芳迹桃源雅乐遗仙踪
上苑脂香逐流去远寺檀烟出岫来
自古冰轮升孤岳世今灯火起万家
朱门权侯乌纱重剑宗儿女金缘薄
平地雷动风马过高庭云开星宿转
众鼓击夺声渐猛群峰拔逐月更高
连营野灶炊桃木小户农锄铸胄衣
老骥披甲辞旧地少年解裘换长缨
荒骨涂炭泾河定残戟扬沙洞天崩
清浊明昏归异境高低贵贱处一窝
庸徒只识眼前路志者不计身后名
佳节歌筳有时尽良辰春宵何必久
这诗里一诉一讽,那口中一嘲一叹,诉的是他处战乱之险;讽的是此间声色之徒。嘲的是只贪眼前安好,不识咫尺危伏;叹的是现世平宁不过旦暮,今时宴笑仅留朝夕。十二句毕,满座寂然。涵养上佳如紫荆者亦无可应对,单是垂面凝睇。君武谅她此番择言维艰,只碍师徒情面不宜多作忖度,两相权让,几欲出言却是一字也难提。忽闻后方一把娇俏的声儿,恰是飞流淙泠,潺泉跌了深潭水;正有滚玉琳琅,明珠坠了琉璃盘。妙莹莹溅开了去,脆生生弹落了来。原是弈剑弟子江惜月:“紫荆姐姐,这金牡丹忒是好看,我也要赖个名头,争上一争。”
瞬漆道:“惜月师妹素来都嫌文词歌赋最是费时,不如人情剑道来得有趣,莫非今时也教依晴师妹的风华引出了雅性?”
惜月道:“依晴师姐的才情固然是顶好,我却又明白了原来这七字条框框还能换绢花儿的。这般好事,可不得使劲倒腾些肚子里的墨水出来。”
闻她这般稚言快语,顿时满堂哄笑,融融晏晏,重归先前一派谈高叙阔,喜愉升平之势。仲贤笑道:“一载四时佳节常有,惜月师妹题诗难得,尔等静观则已,我且去侍齐文房四宝,侯迎惜月师妹诗兴大驾。”
惜月只顾捻眉抿嘴瞪了他一遭,赌气道:“可叹依晴师姐的诗已至上乘,我如何比得去。亏我今日是要耍赖到底的,则不与师姐重样争锋。我便另辟了蹊径,写个联对子去。”
众人道:“这回由你赖了,你尽管写去。”
那惜月便不再扭捏,径直取道上来。靥盛娇花照水之并秀,丽态初成,争芳左右;足承雏兔衔桂之双灵,跃然而就,先后抢阶。且打量了几番天地,又思量罢数个来回。笑自眉梢起,计从心上来。葱根指邀来湘妃管,宿羊毫奉入端溪砚。玉水纸间折勾横竖走龙蛇,漱金墨里轮归去往造乾坤。
上联曰:凌云劲竹真君子
下联曰:静水幽兰绝美人
另有横批一幅:天造地设
众人定睛一看,皆是拊掌大乐。你道这二句说尽了莺燕花哨,谈不上才气也论不得灵性,偏添了横批四字。一来,这云水自天而降;二来,那竹兰本是地生。可不就成了“天造”与“地设”?横有明字点睛,竖则暗喻成趣,正应君武紫荆佳偶天成。再看联中君子美人者,满座皆知她这一番玲珑心思全然交付鸳蝶之谊。半露又掩,欲诉还遮,最是女儿家憨态娇劲,如何不教人捧腹开怀?
仲贤笑道:“我原当江丫头是正经人,今日却也舍羞弃臊,这边假借了迎奉掌门的幌子博众彩,那方暗藏去自个儿的芳心与谁看?如此莽急冒撞,负我厚望,当罚。”
惜月道:“此言差矣,古有老莱子彩衣娱双亲,今有惜月女弄墨戏掌门,你不赞我孝德机敏,倒怪起我急性冒撞。这罪名太冤屈,谁爱背谁背去,我可第一个不服。现下在座笑也笑过了,乐也乐得了,我便是造了七七四十九等浮屠的功德。紫荆姐姐今日若不将这金牡丹归我,我即杵在这处不走了,不走了!”
众人笑道:“给她罢,给她罢!”
君武笑道:“罢罢罢,今日头筹就送了你这使性第一的赖子,夜中凉得很,莫让你杵出个病症来,守岁都不安心。只是往后阁中再出了泼性耍皮的,旁人状告我来,我便说皆是你江惜月教的。”
说话间紫荆与惜月已坐在一处,抄来枣木雕鸳鸯的月牙梳,持近铜柄环蛱蝶的菱花镜。灵手巧劲,轻轻柔解罢青花髻;慧心妙思,款曼曼勾成柳刀鬓。绾挑缠拨,姿纷势绮,方寸毫厘愣是使出了十八般技艺;束拢团环,缭神乱目,唱念坐打尽是盘作一斜坠髻式名“华宫秋月”者。但见她揽镜端相菱花倒,对目含情鸳鸯笑。云鬓簇金参差趣,红云浮雪浓淡宜。虽说蒲质难咏絮,偏得巧性最解忧。江南药姬赐春泽,携来远山芙蓉面。
惜月道:“掌门,可还好看?”一双眼却是直直向着君武身后的陆南亭瞧的,君武也是乘兴非要捉弄了他去:“南亭,你看得如何?”
南亭道:“惜月师妹花容玉貌,自是如何打扮也不负天生好颜色。”
依晴又一道忿声冷笑:“呵,惜月师妹往后若是落魄了,大可上南亭师兄门前摆碗去,反正他也认你‘天生好颜色’,定赏你一顿好饭。”
惜月亦一副俐齿灵牙:“哎,依晴师姐说得正是。届时除了碗,我还要拿张依晴师姐的诗一并跪奉了,想来路人也要多给我几个铜板的。”
依晴如何不通事理,怎也不至与小辈再三拌嘴计较,只得循了藏钩规矩背身过去,静待诸士取钩。仲贤最是怜她,方要上前却有瞬漆捷足先登,将钩儿交至伏枫手中去。伏枫不愿拂他好意,亦不可教人小觑,便也未有推辞。孰料依晴回身见瞬漆仲贤全瞅着伏枫直看,思及往日情分深重统统让他冰心堂占了,心下更是恨意横生,猝然发难道:“此番我射伏枫。”
众人齐目一瞧,那钩果真藏在伏枫手上。此中种种天作偶成,处处机缘巧合,左右旁人自是不知。依晴只当那伏枫是个六艺稀疏的莽子武童,情态便又耀气扬威起来,一掷一抛,竟是先后落了一支酒字签与一支琴字签。
依晴道:“还请毒王罚酒三杯,抚琴一曲。”
紫荆暗想伏枫尚在少年,从前未见他饮过酒的,想来是头一遭。酒是蜀地陈年酿,味辣性烈,色稠劲足,三杯未免为难,不如先央依晴且饶他罢。岂料这思虑才在脑中转了一来回,便见伏枫向偌遥手中取了酒碗来倒,一倾一顿,行止利索;一斟一匀,起落大方。且看他莫笑舌薄年事小,端得平湖好风光。海碗盛来江南碧,坎坛淘尽蜀地秋。举势磅礴仙庭倒,贪态汹涌天河堕。阖目蔽日月,启齿竭沧霭。世间文情皆过客,饮者留名自岿然。百年不及风过耳,一朝醉卧覆乾坤。故我纵怀且逞骄,管他春秋与清浊。真真个酣畅痛快。再看旁人色相亦是精彩,依晴暗恨,仲贤心服,君武惊喜并存,紫荆忧讶掺半,偌遥掩靥还羞,南亭欲言又止,惜月咬着花柄儿直笑,瞬漆先声叫好:“哥儿好样的,男子饮酒哪有不用碗的!”
这一回浇得襟口也淋漓,袖尾也快意。那一场惊得穿堂风也留步,烛焰心也怔忡。三碗饮罢,伏枫舍酒推席,半分情面也未撇,提步就要向外头走。
依晴冷笑道:“莫不是弹不出曲子,要装酒疯避了去?毒王好蠢的主意,这一堂子的大夫哪个看不出装醉与真醉的。”
伏枫哪里理她去,只当蚊蚋嘤咛过耳,并不回头。手中起了一式行止无凭,脚下更是生风似地往外头刮,转眼就没了影踪。
依晴涨红了脸面要骂,只碍于紫荆先携了苍蒲艾苓在宴前齐身施了一礼,其一挽绫罗,另一抱排箫,再一挟绸扇,又一持角鼓。四色齐全,自成一派,各有千秋,且具风华。独紫荆横琴膝上,淑姿端一处,娴仪镇八方,从容笑道:“按理本应由伏枫师弟献技于前,可笑我今日见了阁中诸位,这心中欢喜起来竟是没了规矩,一意琢磨着今夜如何也要奉歌一酬天恩地泽,便与伏枫师弟商议着换个场次,还望诸位莫要嫌责我这引玉之砖。”
想来那四人定是早已备齐了阵仗,众士心知肚明,自然未作介怀。眼看紫荆坐稳了局势,再一转眼却不见了君武,依晴愈是慌急恼恨起来。
你道君武往何处去了?正是为寻那伏枫。此时雀倦泉哑,四下草藉花眠。君武一人走来,倒觉另有风趣。佳节偶遇,清景难逢。驰空庭,半角玉蟾急抛影,千竿璧玉慢流光。御剑穿林明暗暗,朽槁恰作影屏人;渡小径,天峰劲寒折百枝,虫将悍威伏十面。听风打叶瑟切切,俊才正是解语僧。远远可见竹下独影抱琴自娱,不是伏枫,又是哪个?方要唤声,却闻那人罢手开口道:“宴中正值热闹之时,卓掌门何苦寻我至此?”
君武凝息细听,确是伏枫无疑,便道:“命中有百宴,得宴易,得人不易;宴中有百人,得人易,得酒友不易。虽酒友又百余人,而得友易,得伏枫不易。”
伏枫道:“我却不知卓掌门有这般诚意的,只当是抹了卓掌门那女徒儿的面子,替她讨债来了。”
君武道:“论起年纪,你比她还要小些。教徒无方,也是惹你笑话了。君武在此赔罪。”
伏枫道:“罪也赔罢了,话也说尽了,卓掌门可有其他要事?”
君武却不作声,只盯着他瞧。原是伏枫这几日时常有些病色,如今竟是变本加厉,半张面皮泛着惨白,一双腮面沾着凄青,倒愈发衬出那眸子亮得瘆人,不似虚怯之相,更无荏弱之质。其中诡奇之至却是右眼下方一团赤紫斑驳,趁夜看来乍有妖魔之态,狰狞尤异,怪戾可怖。
君武见他发冠斜偏,束带松散,歪缠难堪,不成模样。料想多半是林间垂枝作的孽,索性便替他解了冠带,又欲要抬手抚他颊痕,教他偏头躲了去:“小毒而已,捱了几日的病气,方才教酒性激出来些,淤在脸上罢了。卓掌门不必理会,更无需多此一举让师姐担虑。”随即兀自冷声笑了一段,边言边讪道,“担虑了也不顶事。这所谓的药,不过都是把人锁死在书里头,又有什么意思。”
君武道:“或是老天也觉着没意思了,如今冰心堂才诞了伏枫,对与不对?”
伏枫道:“卓掌门几时也学得轻薄了?以卓掌门当下局势,无需惧我一个小小毒派长老,何不诚实坦荡些说话,教我也听得利索些。药毒之争已呈百年,我与师姐必有一战。或为其他,或为掌门之权。这战着实不公,定要她药派赢的。非我技不如人,只因世人信药不信毒,药乃我冰心堂立派之根本,不可摧摇。而恣性如我者,卓掌门倒是不怕日后我强夺师姐之位?”
君武道:“这战,你定是要战;这输,你定是要输。而寡得人心,失之权位,你必将抱憾,却非夺席。”
伏枫道:“卓掌门原是个糊涂的。世人皆道毒派弟子生性散漫,行径阴险,其处处可见纵情肆欲,事事只知顺心妄为。毒王伏枫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君武道:“旁人有旁人的道行,君武有君武的造化。君武以为,毒王心中只有毒术,伏枫心中却有冰心堂。伏枫先是伏枫,而后才是毒王。伏枫既知冰心堂根基之所倚,自不愿妄作那伤根损本之事。”
伏枫听得怔忡,且觉恳切。寻常若是将这话放在旁人耳中,莫不是责其大逆不道,便是恼那世态浑愚。却有这样一个卓君武深合己意,一番话里既无嘲讥鄙薄之势,又无愤慨可怜之意,只是知他解他,恤他敬他,他一时半会间竟不知作何言语。耳颊共暖,肺腑皆恸,一把神农琴倚在怀中,横也不是,纵也不是。而君武亦觉伏枫年幼,却与惜月之流相异,秉貌另有一番可爱之处,天资聪颖,虽生叛骨而不至颠倒事理;性情磊落,虽存傲气而不至歪转是非。月下两厢对望良久,伏枫才道:“卓掌门有趣……只是不知才思玲珑如卓掌门,可有妙法与我这颊上异症,赴琴签之约?”
君武道:“确有一法,只怕你未必肯依。”
伏枫道:“这便是奇了。你若有法,我又有何不依?”
君武道:“击掌成诺,伏枫不可作悔。”
伏枫恼道:“卓掌门好生絮琐!但凡不是鸡鸣狗盗的营生,哪里有怕的?”
君武便引了伏枫至居院的一处偏房落脚。先见外庭环水绕竹,天然自设一段玉篷纱帐。一屏屏参差地隔了,一扇扇错落地蔽了,上有苍苍蓁蓁,斑斑绰绰;下则萋萋芃芃,澹澹潺潺。又见内中橱正榻净,精心陈摆四壁经策画幅。一册册端整地排了,一轴轴齐正地列了,左有战史叠嶂,兵书琳琅,右则梅色生芳,兰意成趣。伏枫便知此处为君武日里奉砚侍卷之地,索性也松懈下来,至君武取了半碗羊乳似的馥郁匀浆与一柄鼠毫来,他方皱眉道:“这是何物?”
君武道:“稠墨而已。其色与肤色一般,助你掩去颊上异态,岂不是正好?”
伏枫道:“这香僻异得很。”
君武道:“若是好奇,只等隔会儿回宴,管仲贤要方子就是了。这墨正是他制的。”
伏枫道:“我却也不是疑心。仅觉着如女儿家涂脂抹粉的行径一般,未免别扭。”
君武道:“既不是怎般精致的打扮,匀面遮瑕罢了,何必介怀。你且将眼睛闭一闭,莫要溅进眼皮里头了。”
伏枫依言阖目正座以待,却不知君武竟从身后又偷摸出一副小巧妆箧来。正是毫端运秀至精妙,指中弄巧最玩贪;胭脂作墨颊作卷,丹青成妆痕成华;闻寡不识顽劣性,闭目难猜今如何;后来宴客皆惊憾,娉婷本是少年郎。
且说依晴自君武去后便宴兴寥落,怠性难挨,一味寻思着称病早歇了去,远远却见君武牵了一人来。那人右目下方一朵虞美人夺目尤异,阁中众人自然识得此物正是君武之丹青。再细细看那人鎏金锦带,玄绸衣衫,敞鬓散发,俊目修眉。颊蝶枕羞,丹华艳极虞姬血;眉鹊噙娇,绿鬓柔尽西子纱。醉色则朱唇,祝融施以焰泽洗;病容而白面,婵娟舍来瑶光砌。戏说他:花鱼月雁一例抛,书词曲赋皆可烧。多情应羡毫前粉,何幸敷得美人面?皓色无须玉煮雪,梨骨云胎病中成。霓裳轻薄当自弃,青丝风流何必钗。稚质冷态尤殊色,傲势霜姿最销魂。若问此言谓谁也?冰心毒王第一人。
宴中哗然,满堂争看,而君武从容道:“列座见谅,方才我见紫妹为惜月簪花,又想着这礼尚往来的道理,偏偏仅在丹青术上懂些皮毛,便与伏枫打了商量,先邀他离席寻了画具来。教诸位久候,君武心中不安,这就与伏枫以剑琴谢罪,还望诸位海涵。”
伏枫先前见左右侧目纷纷,只当是君武掌门之威仪所致,素日又惯有几分教旁人指着瞧的性子,此时自然未有生疑,听得云间雾里地也随他去了,一意循着君武在一侧琴案坐了,待君武青锋脱鞘,他便勾弦唱,只听那曲中道:
洞天奇府在高川修篁馆中有玉郎
娑罗荫下悟经纬冥灵枝里窃春秋
堪破天道有归无参透世事曲则全
落子瑜亮皆无计成局太公每生愁
一朝乘兴剑在手三载沉迷不知忧
形若瀚江青龙扫态比霁潭白鹭行
起时风潮碾云海罢后禽啼破山烟
狂则引雳劈霞幕静来邀月饮清光
收势神鬼无端泣归鞘北斗偏意移
锦姝绣娃献丹心珠姬玉娥奉芳魂
二人一式一弦,一招一调。一方剑气浩荡,三尺青锋大开大合;一处琴意洋洒,七道冰弦骤紧骤舒。正是鹰临崖,蛟遇海,鹤逢幽泽,鹏腾平野。无一不默契,无一非合意。曲渐末声,满座陶然,郁倦偕忘,宁怡同归,或赞或叹,可誉可慨,更有仲贤瞬漆一并取了摆作头筹的檀扇与伏枫来,只称世间再无人可出其右。
仲贤道:“旁人是有幸才得这头筹,我却说是这把檀扇有幸入你手中了。”
琴酒二签实至名归,君枫二人惊才绝艳,其余诸士何来异议?皆羡且叹。伏枫便起身谢了。方接下檀扇,未及细观,又闻琴案另一处有二人窃窃私语,却是惜月与偌遥。
惜月道:“偌遥师姐直愣愣地瞧什么呢?”
偌遥道:“卓师父绘的花愈发精妙了,这般好看。”
惜月笑道:“是花儿好看,还是伏枫好看?”
偌遥羞道:“这江丫头越发刁舌善道了,今个儿非得撕了你的嘴去。”
伏枫闻至此处,这才起了疑思,也不顾得讲究,四下里寻了个盛着酒水的乌漆瓷碗揣在手中,垂面一照,登时悟了个通透。既气且恼,又急而羞,进退骂怨皆是不妥,左右闻赞更觉难堪,百般滋味含成一处,十种心思捱在一窝,怒极反笑道:“卓君武,卓掌门,您这两日可得千万小心些,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身上长出什么不该长的,求谁也莫要来寻我伏枫!”言罢竟是拔足离去,再未见回。
紫荆嗔道:“你这般捉弄他,他又惯会使毒的。你仔细自个儿皮肉遭罪,口舌受苦。”
君武笑道:“待后日瞬漆携他掐五鬼放爆仗之时,我再取了元宝鱼与他赔罪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且让我乐完这三日罢。”
紫荆道:“三日?”
君武道:“正是,此种脂墨名曰‘一笑三春’,由仲贤为依晴所调,作花黄之用。泽芳色郁,沾肤而静置半刻,则三日不褪不黯。其色遇水愈艳,其状揉搓不改。你明个儿瞧他颊畔虞姬是否更添了妩媚,便知他这一晚都如何倒腾了去。”
紫荆听得有趣,拿了锦帕子掩在唇边细细地笑着,又听山外钟声跌宕,外廊更鼓齐振,推了窗格子侧在耳前细细地数了,正是十二声。
旧岁方辞,新春初降。管弦迭奏,烛烟缭缪。玉兔中悬,原野流光。山影巍峨,爆竹精彩。盛世宁安,四海升平。
附注:
关于伏枫出场:
伏小少年本来打算过年在堂里宅,一个人安静地揪一揪小蝎子,养一养小蟾蜍,逮一逮小蜈蚣,探一探小蛇窝,逗一逗小蜘蛛,结果被紫荆拎走配菜还要脸熟姐夫,队友全是药派妹子,普遍追电不高,到巴蜀山地一带,他只能按/开启慢走模式跟着妹子们缓缓挪。另外他有择席(就是认床)的毛病,又有山地高原反应。卓君武一见面就说他脸嫩长不大,一路窝火下来于是开口第一刀插卓君武,第二刀插队友。
小颜颜胡说八道:两处美景,绘得江南缠绵蜀地多情;一方宴席,上演八方玲珑玄机暗藏。大荒人物这样细细写来多方描绘竟有了别样的色彩,而这些色彩更是将天下这卷书画变得更加生动了。宴席上几个人物才华展露,多情的景,细致的人,更是为这迎岁添了几分味道,暖心不止。除旧迎新年年如故,而今年,伴着昔时大大的文,更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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